第516章 雪人（六十二）
周圍的場景好像在不知不覺中就變化了，恍惚間，張啟明好像看到了自己回到了自己在隧道之中被邪物踢飛之後的位置，可是這一次，他卻變成了一個旁觀者。
他就站在隧道之中的角落，默默注視著一切的發生，然後又等待著，靜靜地等待著。
他還沒有明白這場景究竟是為什麽會出現在他的眼前，可是，當許越的眼神逐漸與邪物的眼睛重合之時，他驚恐地發覺，那個瀕死的自己，竟然變成了一隻邪物的模樣。
沒有力量湧現的痕跡，沒有變化的過程，仿佛那個人就是本來的他。
他與邪物為伍，而此刻，被追逐的人，變成了許越。
張啟明驚恐的就看向了自己的全身，這才發覺，自己竟然早就已經失去了本來的樣貌，他感受著自己的靈魂，也終於明白，原來預知，並不僅僅是預知他的死亡而已。
“不，不可能的，我怎麽可能變成這個樣子。”張啟明瘋了一般地大喊，他揮舞自己的手臂，卻在這時看到眼前的場景又回到了許越在隧道盡頭的模樣。
他的手臂打在身邊堅硬的物體之上，張啟明看得到，是那些邪物的身體又一次被他擊碎了。
“你，現在還是你麽。”許越的聲音再一次浮現，而這一次，卻讓張啟明恍然大悟。
他拚了命地將自己的力量從靈魂之中撤出去，他已然發覺，自己的靈魂正在逐漸縮小，逐漸變成鬼嬰的模樣。
他是個人，不是鬼物。
張啟明終於慌了，貪婪？怨恨？這些東西在如今的他看起來都是那麽的不值一提，就算是他真的成功的從這隧道裏逃出去了，可變成了這個樣子又有什麽意義。
甚至，連教會都會將他視為獵物。
他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張啟明一次次地嚐試，又一次次地失敗，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從這具恐怖的身體之中被驅逐了出去，可是下一刻又有著新生的怨恨從自己的靈魂之中散發出來。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在隨著自己將力量驅逐的同時，已經有了恢複本貌的趨勢，可是在下一刻，卻又漸漸變成了那副鬼嬰的模樣。
“你已經來不及了。”許越還在嘲諷著。
也不知用了多久，在張啟明苦苦支撐與努力之下，也終究沒能抵抗演化的繼續進行，他的理智正在逐漸被吞噬，取代，取代成對許越靈魂的那份怨恨與貪婪。
但是，他終究還是沒有變成和那些邪物一樣的存在，至少對許越身後的虛無，他還沒有那般害怕到不敢接近的程度。
張啟明就這樣慢慢抬起了自己的腳步，似乎靈魂的演化已經讓他失去了開口說話的能力，他隻是慢慢地走，目的也隻有一個，抓住許越，殺了他，吃了他！
而許越見到這一幕也終於是安下了心，他要做的已經完成了，就像是他最開始說的那樣，從一開始，張啟明的結局就已經注定。
他永遠也離開不了這裏了。
心願已成，許越自是沒有更多的目的了，他慢慢地轉過身，在張啟明還沒有來到他身旁的時候，就慢慢地抬起了自己的腳步。
他的靈魂隻是屬於他自己而已。
他一步步地向前走，雖是麵對死亡，卻是前所未有的輕鬆，這幾千年來，他實在是太累了，累到自己從來沒有過休息的時刻。
或許他唯一可以稱得上是輕鬆的時候，就是兩個小時前在賓館之中見到尹夕曦時的經曆。
沒錯，那個人是他，不是許越。
為了確保計劃的穩定，許越隻在麵對張啟明才真的出現過一次，而從頭到尾與其他人接觸的，都隻有這個許越在幾千年之前分裂出的分身而已。
但即使那段記憶對於他來說不過是一些畫麵而已，可那種安心對於他這個與許越同宗同源的靈魂來說卻是一種近乎於本能的感受。
讓他本能地想要靠近，也本能地卸下自己所有的偽裝。
而此刻，這偽裝終於到了能夠永遠離開的時候了。
這是他的命運。
他一步步地向前走，沒有猶豫，隻怕下一步，他就會邁入消失的結局。
然而，卻在這時候，一個人的出現打破了所有人的預料。
“你們不是還商量好了，要回去聖心教會的麽。”這聲音突兀地在隧道之中響起。
許越沒有回頭，他知道，是任柒文在說話。
其實張啟明猜的並沒有錯，任柒文就是在這隧道之中，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從沒有離開過。
隻是，之所以許越並沒有向任柒文解釋之前張啟明的說法，不過是他認為，他沒有必要向任柒文解釋而已。
但是現在看任柒文的態度，這問題似乎的確不需要解釋了。
但是許越卻是有些無奈地轉過身，也不知他是什麽樣的心思，這一次居然聳著肩模仿出那讓任柒文有些熟悉的模樣。
“我說，我可不是他，我都這麽累了，你就不能讓我歇一歇？再說，你有其他的解決張啟明的方法，我可不放心他隻是留在這隧道之中，就對之後的事情不會再有影響。”
原來，許越的想法是要將張啟明也同樣引到虛無之中，徹底湮滅張啟明的靈魂。
而說話間，張啟明就要來到許越的身旁。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任柒文的語氣雖然冷漠，卻異常的自信：“是，我有辦法。”
許越隨即皺起了眉頭，任柒文似乎變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不過，還沒等許越真正思考這不一樣的地方到底在何處，忽然之間一股駁雜的精神力便將他整個人包圍了起來。
也不僅僅是他而已，還包括張啟明。
眼前瞬間變成一片黑暗，但是那熟悉的氣息卻讓許越沒有任何擔心，反而是張啟明如同機械一般地看了眼自己的周圍，隨後又是被恐懼占據了自己的腦海。
他明明已經喪失了說話的能力了，這一刻卻還是幾乎用自己的靈魂大吼道：“不要，我不要回去那裏，不要，把我送出去，快！”
看樣子，他是已經完全把自己當成了邪物了。
隻是對於他的話，任柒文怎麽可能還會在乎。
越間的過程不過是持續了一瞬間而已，當黑暗驅散之時，正如許越所想，他們又一次回到了那古堡的莊園裏。
不過這一次，卻是許越和任柒文站在了院內，而張啟明則是出現在了古堡之外的公路之上。
見這一幕，許越頗為驚訝：“你能夠控製這裏？”
可任柒文卻搖了搖頭：“不，她的那個世界，隻是允許我進入而已，當然，也允許我帶著其他的東西進去，就比如他。”說話間，任柒文將自己的手指向了張啟明。
而張啟明不還是一副驚恐的模樣。
他不顧一切地想要衝回莊園之中，想要讓任柒文帶著他離開這裏，可是，當他到了莊園的門口之後才發覺，他並無法進入到院落之中。
不論他如何用力地推搡著大門，都無法撼動其半分。
許越視張啟明為不存在，又繼續向任柒文提問著：“你就是要把他關在這？這裏可是玩偶塑造的世界，若說是離開的辦法，可比從那隧道之中要簡單地多。”
不過這一次任柒文卻搖了搖頭：“不，他永遠也無法從這裏出去了，因為這裏就快要不存在了。”
許越一愣，卻馬上將自己的視線對準了莊園外的景色。
從任柒文的話裏，他聽出了不一樣的含義。
果然，正如許越所想，他才剛剛將目光對準了天邊，便猛然看到遠處的世界開始顫抖。
天空崩壞了，如同碎掉的玻璃一般不停地從頭頂掉落，光芒也不複存在，可是，那不斷毀壞的場景卻依舊清晰地刻在了許越的靈魂之中。
是這個世界在被毀滅，而這也意味著更嚴重的一件事。
玩偶的精神世界正在逐步解體。
隻是，任柒文卻依舊冷靜，他沒有絲毫的擔心，或者可以說，從他之前被許越送到了莊園之外觀察發生的一切的時候，他就已經親身感受過這件事。
所以他才如此淡定。
莊園外的世界會毀滅，而張啟明在那裏，也意味著他同樣會隨著這世界一同消失。
這就是他的辦法。
可是，許越的心中卻是說不出的滋味。
他與任柒文接觸的不多，但是很輕易地就能看出之前的任柒文並非是如此的性格，恐怕，再次來到這個地方，他已經接觸到了一些原本就應該屬於他的東西。
不由得，許越問了一句不應該由自己問的話：“你還是任柒文麽。”
任柒文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他自己也不知道這問題的答案。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莊園外的世界一點點陷入支離破碎之中，又從支離破碎變成了連塵埃都不複存在，張啟明還沒有消失，但也僅僅是時間問題而已。
“你覺得，會有人代替他麽。”莫名地，任柒文問了如此一句。
許越沉默，良久才回答說：“選人又不止有他一個而已，隻是他是最好的。”
任柒文點點頭，這才將目光對準了許越：“所以，你還不能消失，得有人回到教會之中去。”
許越一愣，他沒想到任柒文居然猜到了他之前的目的，而更沒想到的是，任柒文居然說了這種話。
他思考了很久，最終也釋然了。
他有些哭笑，又感歎著：“你和任海文的確像，反正我也不是你認識的那個許越，我理解。
算了，還是按照之前的計劃繼續吧，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說完，他身形一閃，等到任柒文再次回過頭時，許越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而他自己，則是慢慢地回過頭看了眼古堡頂端的那間房間，有些委屈的說了一句：“真是讓人困難的請求啊。
這下子，我該不欠你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