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幻聽（三十二）
當我又一次睜開眼看到這間已經不知道來過了多少次的房間時，心情終於變成了另一副模樣。
窗外的雨已經停了，隻剩下樓外紅色石磚的地上還是濕漉漉的樣子，陽光透過窗子灑在我的肩，雖然還有些疼痛，但更多的是能感受到這份疼痛所帶給我的愉悅。
我興奮，是因為對於我來說，剛剛發生的一切是好事，也或者對所有人來說，這應該都是些好事。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代價我不在乎，他們也得到了他們想要的，代價就要看他們願意付出也什麽了。
我從未有過現在這般如此的心情，我在黑暗中孤寂得太久了，整日隻能與那些被分割的、痛苦的靈魂作伴，我曾經無比的厭惡他們，因為誰都會討厭和他們相似的東西不是麽。
可現在我又很同情他們，因為就是他們曾經帶給我的厭惡，讓我一點點變強，終於有了和他交換的資本。
雖然我仍舊隻能繼續在這間校園裏活動；
雖然我放棄了我身上所有的力量。
但是我心甘情願，因為隻有重新成為人，我才能真正感受到眼前此時此刻這激動的心情。
我曾經也嚐試著用那份不屬於我的力量去變幻成其他人的模樣，也曾體會到了身為鬼魂所不能擁有的感受，但是那畢竟是虛偽的，也是不同的。
而更讓我愧疚的是，那些曾被我代替的人又最終也變成了我的模樣，體會著與我相同的痛苦與經曆。
但如今，一切都不同了，所以我歡慶，歡慶我周圍的一切。
我聽到了他曾對我說過的耳邊那些紛雜的聲音，但是他們此刻竟如此悅耳；我見到了他口中描述的一個個虛偽造作的人，但是他們此刻竟讓我覺得如此親近。
就連窗外的光，都好似讓我不再感覺到痛苦，隻是意識開始變得有些模糊。
我知道，這是交換還在繼續著，我們交換了一切，並且很快就要結束了。
但我還是強撐著讓自己沒有睡去，一是為了盡多的感受此時的歡愉，二我還需要一些時間來為自己留下一些痕跡，一些我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他內心的貪婪我是一直都知道的，從我初見他那一天便知道，但我還是選擇了交換我們的一切，因為我再也等不下去了。
隻是為了那個人曾經告訴我的，我還是得把這些事都記下來。
我希望這份筆記到最後還是由我自己來打開，但是總還是要小心一些“意外”
那件事或許應該從很久之前說起，抱歉時間的概念於我來說太過模糊，我隻記得是在很久之前，在這座大樓裏，我曾經遇見過一個人。
不，應該說是很多人，他們最終變成了與我周圍那些鬼魂相同的模樣，包括那個讓我記憶深刻的人，他叫做孫科。
關於他的來曆我知之甚少，隻記得他曾跟我說過他來自於一個很遠的地方，本來我也應該是有幸去往那裏的，但是到了最後他放棄了。
我不知道他是出於什麽樣的原因，我曾問，他沒有回答，隻是唉聲歎氣地將自己最後的力量送給了我。
我本想拒絕的，但是當我真正嚐到了其中的滋味之後，我沉默了。
這也是我留下這段話的原因，因為我知道，那個人的貪婪不會讓他到最後將這些東西還給我。
不過這不重要了。
從那天之後的日子裏，我時常會變成他的模樣，一直到他的屍體腐爛，才終於放棄了。
再之後的，是漫長的等待，等待一個能夠代替我、願意與我交換的人到來。
或許對於人來說，時間是一種稍縱即逝的東西，但是對於我來說，恰恰最不缺少的就是時間。
我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我曾經嚐試過很多次，但是最終都失敗了，直到遇見他的那天。
他是我見過的最適合和我交換的人，隻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我和他之間竟有如此大的不同。
我喜歡白色，他卻對此深深地厭惡；我渴望不再孤獨，而他卻願意選擇永遠處在孤獨之中。
當然了，在這些不同之中差別最大的就是，他很貪婪，我卻願意付出我的一切。
我為此擔心，但是，我最終還是這樣選擇了。
隻是，我還需要留下一些痕跡，不管最後看見這些的還是不是我。
……
筆記上麵的內容到此就結束了，許越隻是輕輕地將筆記合上，那上麵僅存的力量便也很快於黑暗中消散。
許越沒有選擇再次將它打開，而是又將它放在了桌麵上，因為他知道，上麵的內容不論是不是謊言，在他選擇將筆記合上的那一瞬間都已經不複存在。
但是許越情願相信它的真的，也願意相信它是真的，因為從上麵的獨白來看，他，也就是那個被孫科所給予了力量的鬼魂，沒有說謊的理由。
而且，也隻有這樣，才能解釋一切事情的因果。
隻是在這些筆記裏，那個鬼魂，刻意隱瞞了一些顯而易見的事——他自己的欲望。
不過這些似乎在此時已經顯得沒有那麽重要了，因為不論他的欲望是什麽，此刻也填不滿齊木林那顆貪婪的心。
他想要的，遠比那鬼魂能給的，更多。
想明白了這些事，許越微歎著搖搖頭從椅子上坐了起來，窗外的雨還沒有停，卻在這時給人心中平添了一絲悲涼。
韓璃和尹夕曦自然已經想明白了筆記上的獨白，隻是有很多細枝末節的地方還有待考證，但是她們沒有選擇去問，因為誰都知道，許越會將這些事一點點地全部講出來。
她們隻是將手中手電的光映照在了許越前進的道路上，在那裏，許越還有些僵硬的步伐還在挪動著，他隻是艱難地走到了實驗室中倉庫的那個地方，拉開鐵門，裏麵如他所想一般仍舊空無一物。
他的臉色是平靜的，仿佛從不曾擔心倉庫裏有什麽東西在等著他，可他並沒有走進去，隻是臉上浮現出一個自信的表情才又從門口退了回來。
衰老的雙手雖然已經有些恢複了，但是也仍舊是瘦骨嶙峋的樣子，許越沒有在意，手扶著將鐵門關嚴，又在不經意間向實驗室牆邊的櫃子上看了一眼，那裏是早已經找不到任何標本的儲存罐。
他沒有選擇去那裏仔細地看，隻是借著映照在身前的微光看清了那裏的模樣，然後便轉過身，身後是重重的砸門聲響徹在了實驗室裏。
“你在找什麽。”許越的行為終是引起了尹夕曦的猜想，她有些疑惑地問。
“找他存在的痕跡。”許越回答，沒再多說什麽。
但尹夕曦仍不死心，還在追著許越問著：“他？你說的是齊木林還是給我們留下了提示的鬼魂。”
然而這一次，許越卻沒在回答了，他隻是抬起頭望向了窗外，過了好久才好似莫名地說著：“鄭勇他們現在應該還活著吧，或許對於王一玲那七個人來說，這隻是場無妄之災而已。”
尹夕曦終於皺緊了眉頭，但是這次她沒再詢問，因為她知道，接下來的，許越還有其他的話要說。
韓璃也站在那裏，她看著許越那張已經有了一絲頹廢的臉，才聽到許越用第一人稱的語氣慢慢將曾經的那些事仿若親曆一般慢慢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