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決戰（五）
羅盛是“神射手”，雖然不如“射雕手”那麽出色，但相差也不過百步而已。
所以，出得中軍，向東北前行百步，即原地不動，雙目透過混亂戰場，搜尋任何可疑之處。
戰場是一個很奇怪的地方。
當絕大多數人在拚命廝殺的時候，偶爾有那麽幾個零星落單之人卻是無人顧及。這對於作戰雙方來說，都是一樣，很公平。
但是，有“望遠鏡”的加成，情況自然有很大不同。
先是馮寶發現，“百濟”有一支三人小隊，隱於混戰中，不參於戰事，遊走於邊緣，而在他們之中，有個人提著一張偌大強弓，很明顯有異於常人。
馮寶本打算派人去告訴羅盛，然而卻發現他們三個也開始移動，從方向上來看，正和自己發現的相同。
“找到射雕手了。”馮寶放下望遠鏡道。
“那就好。”謝岩一邊用望遠鏡觀察戰場，一邊說道：“相信羅盛他們，會搞定的。”
“嗯！現在戰況如何？”馮寶問。
謝岩也放下望遠鏡，轉首道：“老雷和李聰他們遊刃有餘，唯劉仁願那裏，尚在苦苦支撐，‘百濟’將領已經發現他們那裏比較薄弱，正調集重兵猛攻。”
“那能扛得住？”馮寶有些憂慮。
“扛不住也得硬撐。”謝岩語氣森然地道：“頂住就是功臣，後退就是敗兵，他劉仁願膽敢無令後撤，我就敢將其斬首於軍前。”
馮寶道：“左武衛也是精兵，不至於。”
“此戰能夠活下來的，才有資格稱得上精銳。”謝岩說著，遙指正前方，道：“你看那兩百波斯人，進退有據，配合默契，驍勇善戰，從開戰到現在，戰損僅半成，而他們麵前倒下的敵人，數倍於已，這才是真正的精兵。”
“不好比。”馮寶道：“我聽林運說過，鐵勃這幫人，是波斯軍中最勇猛善戰之士，而且他們打了那麽多年仗，自然經驗豐富，不是眼下左武衛可以相比的。”
謝岩沒有否認馮寶的說法，而是轉了一個話題道：“百濟大軍勇氣尚存，士氣正旺，如若不能在防禦中消耗其精氣神，則此戰堪憂。”
馮寶也很認同謝岩說法，頷首道：“是啊，我軍兵力不足，又無騎兵，天公也不作美，優勢難以盡情發揮，唯有依靠將士們勇猛了。”
兩位統帥之間的對話，劉仁願可是聽不到，更加不知道大總管心裏打算。此時此刻，他根本顧不上那些事情，一門心思的應付眼前敵人。
劉仁願知道敵軍已經發現自己麾下戰力不如同僚，所以成為敵主攻方向，三千左武衛將士，麵對超過八千名的敵軍，竭盡全力，拚死作戰。很多軍卒，在臨死前的一刹那，也撲向敵軍，試圖同歸於盡。
那都是自己的部下啊！
劉仁願看得雙目盡赤，怒火中燒！
不能再留手了。
劉仁願放下麵甲，一揮手，率近百親衛跟隨自己直奔戰事最激烈正前方，他是打定主意——要麽頂住敵軍，要麽沙場殉國！
將領親自作出表率，對於軍卒而言，作用極為明顯。
瞬間，“左武衛”將士們士氣暴漲，激發出驚人的戰鬥力，一舉擊退當麵之敵，重新穩固防線，並迎來片刻喘息之機。
可是好景不長，敵軍迅速重新集結，再次猛攻……
雨又大了點！
以至於弓弩幾乎沒什麽用處。
當然，騎兵也派不上用場了。
短兵相接裏，什麽戰術、計謀，那都是胡扯蛋，屁用沒有。
唯一能夠依靠的，就是軍卒血勇以及單兵防護。
不得不說，“百濟大軍”很是英勇，麵對過半披鐵甲的大唐軍隊，毫無畏懼，發起一輪又一輪的衝鋒。
砍一刀，隻能在鐵甲上留下一條印痕；捅一槍，大概率也傷不到人；而往往這樣做的代價卻是付出生命！但他們依然在所不惜。
人力有窮時。
“百濟大軍”的意圖非常明顯，那就是用人命去消耗大唐軍隊。
隻要唐軍疲憊不堪，難以保持旺盛戰鬥力，那麽“百濟人”，終會贏得戰事勝利，哪怕是慘勝！
這是一場雙方比拚戰鬥意誌的戰爭。
誰能夠堅持住，誰就能獲勝。
“我有點兒佩服那個百濟將領。”馮寶冷不丁冒出來一句道：“以不計傷亡的手段獲得勝利，此人足夠冷血。”
“慈不掌兵！”謝岩道出自己看法：“他的背後就是百濟都城，若不能擊退我們，估計等待他的下場，最好也是牢獄。”
“也對！”馮寶道：“百濟王不是個好東西，定會降罪。”
謝岩看了馮寶一眼，心說：“不管誰當這個皇帝，在這種情況下都不可能放過統兵將領，他不拚死才是奇怪。”
“可這麽拖下去也不是事啊！”馮寶有些擔心地道：“激戰一個上午，我軍也會麵臨體力不支，到時候那可就麻煩大了。”
“再等等吧。”謝岩道：“戰事膠著，總歸會出現打破平衡的契機，就不知道是好是壞。”
“也是。”馮寶似乎並沒有多少壓力，又道：“真頂不住，咱就後撤，等戰馬運到，再戰便是。”
謝岩當然也明白可以那樣去做，可如今戰事進行到這一步，能夠一戰而定勝負，那是最好不過的結果。
拖的時間越長，難保不會出現什麽其他未知變數，隻是，有利於本方，且能夠打破戰場膠著的契機在哪兒呢？
唯有等待！
“左武衛”的壓力越來越大。
劉仁願發現，麵前敵軍又增兵了，總兵力已有萬人，且多了不少披掛鐵甲的敵軍。顯然，“百濟人”是鐵了心從較弱的“左武衛”一側突破。
劉仁願揮刀砍翻一個敵人，得片刻喘息，回首遙望，見本部後方不遠處，“水師大軍”依然紋絲不動。
“這幫家夥，到底在做什麽呢？難道非要等老子拚光了才出手？”劉仁願暗自罵了一句，然後來不及多想，因為又有敵人衝上來了。
其實劉仁願心裏知道，本部後方“水師大軍”，擔負拱衛中軍側翼之職，輕易動不得，可是他心裏鬱悶啊！明明近在咫尺，卻不支援，更有所前移，依然袖手旁觀，與其說是策應，還不如說是在督戰。
“戰勝，老子就認了！要是敗了，老子跟你們沒完！”劉仁願目睹一名跟隨自己多年的親衛倒在血泊裏，心裏發出一聲呐喊。
“眾軍聽著！百濟射雕手已被擊殺！大總管令，全軍衝鋒——”
“眾軍聽著……”
混亂戰場中，突然傳出來幾千人同時發出的大喊聲，聲音高亢，傳進每一個人的耳中。
在軍中，沒有人不知道“射雕手”是一個怎樣恐怖的存在！
大唐軍隊的這一聲呐喊，猶如給全軍打了一劑強心針，瞬間點燃所有大唐將士的熱血！
“哈哈哈哈……”雷火縱聲長笑，高舉鐵槍，發出命令：“弟兄們，衝啊——”
“射雕手？百濟人連這種人也用上了？”李聰猛地晃了一下腦袋，感受是不是聽錯了。當再次聽到後，大喜過望，毫不猶豫地揮刀直指前方，指引全軍突擊。
鐵勃更是一馬當先，領著“波斯勇士”，如同猛虎，直撲羊群。
“天呐！終於反攻了！”劉仁願可是管不了什麽射雕手，他隻知道，後方的“水師大軍”開始快速前移，本部餘下軍卒，算是保住了。
“射雕手”真得死了嗎？
其實沒有。
當羅盛肩窩、胸前頂著兩支黑色羽箭告訴謝岩：“敵‘射雕手’右臂中箭，以無力再戰。”
謝岩立刻意識到，有利於本方的戰機終於出現。
隨即下令，傳令全軍呐喊，通報此事，既可以鼓舞士氣，又可以動搖對方軍心。
當然了，不能說是“傷了”，隻能說是“殺了”！反正“射雕手”一時半會沒有再戰之力，在混戰之中，誰能搞清楚啊。
果然，在這個半真半假的消息傳出後，唐軍士氣大振，再加上全軍出動攻擊，使得“百濟軍卒”們，無有不信者。由此帶來的結果就是，軍心失措，無心戀戰。
謝岩察覺到“百濟大軍”由攻轉守的的變化，情知“假消息”起了作用。
旋即下令：“水師第一營”出動，擔負攻擊箭頭。
“水師第一營”和“羽林左衛”一樣，是全員鐵甲戰士，乃“水師”最強戰力！
他們一經投入戰場，很快既打破戰場平衡。
由於事先保護好弓弩，所以“水師第一營”在麵對敵軍時，尚可以激射兩輪。
在強弩開道下，很快打破“百濟軍”防線。
整一千名“水師第一營”將士，如同一條黑色巨龍，在密集“百濟大軍”當中，左衝右突，如若無人之境。
從這一刻起，整個戰場態勢，開始向著有利於大唐軍隊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