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王伏勝的煩惱(一)
謝岩新任的“親兵隊隊正”姓吳名成,乃昔日“武平堡”軍中較為年輕的一位。說是年輕,那也是相對王三狗他們而言的,其實真實年紀已過三十,都是倆孩子的爹了。
吳成以及此次隨謝岩來“長安”的親兵都是新人,他們誰都沒有見過王伏勝。
因此,當有數輛馬車停到“謝府”門前,王伏勝率先走下馬車且徑直向府內走進去時,守衛大門的親兵和恰好在門房有事的吳成都有些看蒙了。
直到王伏勝進得門內,吳成方才迎上前行禮問道:“敢問公公何人?”
如此一問,令王伏勝一怔,反問道:“汝可是新來的?王三狗呢?”
吳成算是聽出來了,眼前這位公公,多半是老熟人,否則不會如此詢問,隻是自己職責所在,不得不說道:“老王、老張兩位大哥留在鄉裏籌備婚事,此次隨縣子而行,皆是新手,還請公公見諒才是。”
王伏勝輕輕地“喔”了一聲,而後道:“汝去通報一下謝縣子,就說王伏勝來了即可。”
此刻吳成已經猜出王伏勝身份不凡,更加不敢怠慢,一麵讓人去向謝岩通報,一麵親自招呼王伏勝在門房暫且休息片刻……
“王伏勝來了?”謝岩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再三詢問後,確認的確是皇帝身邊的那位王大總管,他這才匆匆前往迎接,隻是心裏非常納悶,昨晚剛從“太極宮”回來,現在王公公就上門了,難道說皇帝陛下又想起了什麽事嗎?
謝岩匆匆趕往前院,人還沒到,就聽得前院傳來馬嘶之聲。他知道,府門左邊的側門是日常馬車進出之用,可那道側門幾乎就沒有使用過,畢竟沒有什麽特別需要遮人耳目的人物前來,將馬車停在大門外,有專人看管就足夠了。
奇怪歸奇怪,謝岩顧不上去那邊的小院查看,而是依舊前往大門處。
門房裏,謝岩看見王伏勝一個人坐在那裏,悠哉地品著香茗,趕緊上前打個招呼,見個禮,隨後四下張望了一下道:“這幫家夥也太沒規矩了,怎能讓公公獨自在座。”
“縣子莫怪,是咱家讓他們去接馬車進府的。”王伏勝說著從座位上站起來,道:“謝縣子,請吧,同去看看陛下和娘娘的賞賜。”言罷,邁步而出。
“公公,好端端的,何來賞賜?”謝岩實在有些不明白,緊走兩步,來到王伏勝身邊問道。
“嘿嘿,縣子去了便知。”王伏勝看了謝岩一眼道:“陛下和娘娘對縣子的恩寵,那可是深厚的緊,本朝能夠有此恩賞者,縣子可是第一人也。”
謝岩整個就聽不懂,還想再問的時候,已經走進了連通側門的小院。
小院內,四輛老式的單人馬車分左右停放整齊,每輛車邊皆站著兩名小宦官,四周大約十名府內親兵空手而立,看他們那表情,似乎也是茫然不知。
“稟縣子,此乃王公公吩咐……”
“知道了。”謝岩直接打斷了吳成的話,阻止其繼續說下去,而後轉向王伏勝,道:“還請公公明示。”
王伏勝並未做回應,而是上前兩步,環顧四輛馬車一眼,最後以他那特有的尖細嗓音道:“全都下來吧。”
話音剛落,馬車邊的小宦官,一個伸手去掀車簾,另外一個則伸出一隻手臂,很快,就看見一隻手搭在了小宦官的手上,緊跟著,一名身穿宮裝的女子出現於謝岩眼中。
僅僅片刻功夫,四輛馬車上走下四名宮裝女子,而且還是那種極為漂亮的女子。
“公公,這是……”謝岩已經都不知道如何問是好了。
“陛下說了,謝縣子為國操勞有功,居於‘長安’無人服侍,特賞賜四名宮女。”王伏勝簡單說了下,而後向謝岩笑道:“縣子還不謝過聖上恩賞。”
哪怕心裏是百般疑惑,也得先“謝恩”再說其他。
“臣拜謝陛下隆恩。”謝岩依禮拜謝之後,再向王伏勝道:“不知公公可知緣由?”
“咱家聽聞縣子帶有好茶,何不……”王伏勝似笑非笑地看著謝岩,故意沒有說完,就等他接過話去。
如此淺顯之事,謝岩自然看得出來,當即接過話道:“屋外風大,公公且請隨某家書房敘話。”說完,又向吳成吩咐道:“安頓一下幾位姑娘。”隨後即請王伏勝與自己同去書房。
進得書房,謝岩僅讓人送來一壺熱水,自己親自動手給王伏勝沏了壺茶,跟著坐下道:“此究竟為何?好端端的,陛下怎會如此恩賞?”
王伏勝看也不看謝岩,自顧自地端起茶杯,仔細看了看杯中的茶葉,跟著吹了兩口熱氣,口中讚道:“果然好茶。”緊跟著將茶杯放回茶幾上,這才緩緩言道:“尊夫人許氏,尚好否?”
簡簡單單的一問,謝岩馬上領悟出事情的原委,多半是皇帝已經知道了馮寶和許爰的事,覺得“賜婚”一事辦的甚是不妥,所以來了這麽一出,當作是“補償”了。
謝岩知道,李治絕對是好心好意,在大唐人的眼裏,夫人,那都是用來傳宗接代的,不滿意,多找幾個妾室即可,正是基於這種思想,才會有王伏勝送來四名宮女一事,而且,那四名女子甚是明豔,足見李治之用心良苦。
千年的時空差距,形成的巨大差異,是謝岩無法彌合的,哪怕心裏再不認可,那也隻能強顏歡笑,咽下這杯“美酒”。
皇帝是不能有錯的,也不可能有錯,謝岩深深的知道這一點,況且木已成舟,往後如何,他還未及細想,如今,皇帝又來了這麽一出,恐怕除了添亂,也沒什麽好處。
謝岩顧不上多想,他還得應付王伏勝,無論怎樣,也必須表現出歡喜之意才是。
“陛下之隆恩,實無以為報,請公公代為稟報陛下,就說謝某當盡力報效朝廷,以不負聖意。”
“縣子之言,咱家定然帶到。”王伏勝道:“另有一私事,咱家想問下縣子。”
“公公請明言。”
王伏勝道:“聽聞‘大寶商號’的大掌櫃與新科進士王禧同為王福來之親侄,不知可有此事否?”
“的確如此。”謝岩道:“昔年馮縣男辦商號時,吾等無人無財,王福來公公與吾等也算有些交情,開了口自然不好回絕。”
王伏勝輕輕搖了搖頭,歎道:“咱家無意過問那些陳年舊事,然王福來此番自西域歸來,辦事得力,陛下甚是歡喜,如今其品級、職位皆與咱家相同,日後恐、恐不甘於人下矣。”
謝岩聽出來了,王伏勝是有些擔心了,也難怪,王福來爬升的速度太快了,在宮中短短幾年,已經是第二號宦官總管了,而且由於武皇後相對比較強勢的緣故,王福來的權力也跟著水漲船高,已經令王伏勝感到了不安,可是,在沒有實際威脅之時,緣何說這些呢?實在有些令人費解。
謝岩想了想,道:“公公伺候陛下多年,地位固若金湯,何須擔憂?”
王伏勝道:“咱家已過五十,垂垂老矣,無心和人爭什麽,然過些年,咱家手腳不靈便時,自無法繼續服侍陛下,屆時於宮裏尋一小屋,了此殘生便是,小小願景也不知可否實現矣。”
結合王伏勝前後所說的話,謝岩覺得,自己應該是弄懂了其話中意思——就是其想通過自己或者馮寶,帶話給王福來,表明自己不想爭什麽,以及平安渡過餘生的想法。
隻是謝岩有個地方不明白,於是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位王公公可有做了什麽不利於公公的事?”
“他敢——”王伏勝聲調陡然提高了幾分,跟著道:“那個小崽子翅膀還沒那麽硬。”
謝岩聞言暗自鬆了一口氣,在他看來,隻要這兩位王公公還沒有到水火不容的程度,那事情就還好辦。
“王公公,您老可能想多了。”
“此話怎講?”王伏勝道。
謝岩說道:“隻要那位王公公沒有對您老做過什麽,依謝某看來都沒事,怎麽說,坐在今日之總管宦官的位置,那也是陛下和娘娘的恩典,到手的東西,換做誰也不會放棄吧,公公您說可還是此理否?”
王伏勝默然了,心裏還是頗為認可謝岩的說法,當然更主要的是,王福來始終對自己恭敬有加,並沒有因為地位的提升而改變。
謝岩見王伏勝不說話,知道自己的話多少起了寫作用,便跟著說下去道:“那位王公公不會不懂得有些事情,需要熬時間的,他日若有機會見到,謝某定會與之敘說,您老放心好了。”
王伏勝無言地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
平心而論,謝岩對於兩位王大總管宦官,都頗有好感,或許這是他們在曆史上默默無聞的根本原因,那就是相對來說,更像普通人,而不是那麽“邪惡”。再者說,宮內有兩位大總管相熟,怎麽著也比一位要強上許多,因此,隻要有可能,謝岩還是樂於在他們之間充當調解人,更何況王伏勝今日所說,隻是一份擔憂,並非實實在在起的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