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真相
幸運的是,正當謝岩搖搖欲墜之際,賀蘭敏月不僅看出有些不對,而且反應超快,直接從椅子上站起來,一個箭步衝上去,伸手扶住了謝岩,這才使其不至栽倒於地。
一旁伺候的管家,反應也不慢,差不多也是在同一時刻,握住謝岩的右臂,同時大聲道:“快去請大夫。”
管家的這一聲,不僅讓慌了神的下人們知道該幹什麽了,而且也驚動了守在門外的王三狗和老張頭兩人。他們倆可都是上過戰場,懂得戰地急救的老兵,盡管非常震驚,但卻毫不慌亂,在他們的指揮下,先是把謝岩輕輕的平躺放於地上,跟著一個掐“人中穴”,另一個開始按壓心髒部位,開始采取急救措施。
其實謝岩沒有生病,昏倒的原因也很簡單,就是心情急迫之下,心中鬱結的煩惱、困惑等種種複雜情感,聚集在一瞬間無處宣泄而造成急火攻心從而形成的短暫昏迷罷了。
因此,沒用多少時候,謝岩即緩緩醒來。
“校尉,可還有哪裏不適?”老張頭第一個張口問道。
謝岩尚未及作答,又聽見賀蘭敏月的響起:“來人,去給縣子弄一碗參湯過來。”
“吾沒事,不用如此麻煩了,吾還有要事。”謝岩說著從地上站起來,可人還未站穩,又搖晃了一下,嚇得王三狗立刻一把扶住。
“還不扶縣子坐下休息。”
賀蘭敏月一語提醒王三狗,旋即將謝岩扶到椅子上坐下,並道:“校尉啊,有事咱明天去辦可好?”
“對對對,反正馮校尉已經走了,什麽事情明天弄清楚也來得及。”
老張頭無心中的一句話,卻引起了賀蘭敏月的注意,她脫口而問:“馮縣男不是剛回來嗎?怎麽又走了?”
謝岩瞟了一眼老張頭,那意思再明顯不過,就是讓他別再說話,同時接過話道:“馮縣男去南方找尋高產糧種,一旦有所獲即回。”
賀蘭敏月本就是一個冰雪聰明的姑娘,她立刻聯想到謝岩登門必定與馮寶離開有密切關聯,換而言之,此事當中必有隱情。
“縣子前來找兄長,可是為了個中因由?”賀蘭敏月問道。
謝岩不知如何回答,隻是說:“少郎君與馮縣男西域一行,定然發生了一些事,謝某不過急於請教罷了。”
“這有何難?”賀蘭敏月突然說了一句讓人意想不到的話:“去西域的何止兄長一人?”說著看向管家道:“汝之侄乃兄長護衛,不也跟去了嗎。”
賀蘭敏月的這一句話,那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謝岩忽然想到,房元昭他們都是自己一個人去的西域,可賀蘭敏之不是,一同前往的,有不少親兵護衛,而他們那些人,很有可能也知道是怎麽回事。
謝岩念及此處,急忙將目光移到管家身上。
“其是去了西域,可今日是否隨少郎君同去‘洛陽’就不知道了。”
“速去看下,便可知曉。”賀蘭敏月拿出主人的威嚴說道。
管家不敢怠慢,匆匆離開客廳,待其走後,賀蘭敏月又對身邊的侍女道:“去問下,參湯怎麽還沒弄好。”
謝岩道:“不必太費心,吾休息一會,已然無事。”
“身子好壞實為大事,怎可掉以輕心,一會大夫來了,好好診治一番便是。”賀蘭敏月看出來謝岩心情很不好,故意換個話題問道:“聽說鄉裏欲在靠近‘新安縣’一側興建很大一處居住地,兄長有意購入一些,不知可否?”
謝岩不解地問道:“那裏的房屋都是賣給鄉民和作坊工匠的,少郎君要來何用?”
“唉——”賀蘭敏月悠悠歎息道:“兄長自西域回來後,仿佛換了個人似的,不僅打算在鄉裏安家,還開始給下人們發工錢,買那些房子啊,也是用來安置有家小的,真不知兄長如何想的。”說到這裏,她又看了謝岩一眼,繼續道:“不過呢,羅蘭姐姐操持縣子府中事務似乎也是如此,可見是個好法子。”
謝岩心裏知道,自己和馮寶用給下人發工錢的方法,其實是仆役人身依附主家的製度向著雇傭製度的轉變,隻是這種改變需要很長時間,走得太快、太激進,容易造成強烈的抵觸,容易把好事給辦成了壞事,如賀蘭敏之般主動尋求變化才是最好的!不過嘴上卻說道:“各家情況不同,少郎君或許有自己想法也未可知,至於方法好壞且不論,相信日子久了,自然會有結果。”
賀蘭敏月微微一頷首,顯然很認同謝岩的說法。
這個時候,有仆役拎著食盒走了進來,賀蘭敏月的侍女見狀急忙迎過去接過食盒,而後打開,從中小心翼翼地端出一小碗,不用問也能知道,必定是“參湯”無疑。
拒絕別人的好意當然沒有必要,謝岩向賀蘭敏月略一欠身,以示謝意,跟著接過溫熱的“參湯”,一飲而盡。
這邊謝岩才把空碗遞回,門口那邊又傳來腳步聲,轉眼即看到管家領著一名大漢走了進來。
“楊益見過娘子(唐人稱府上女子的統稱)。”
賀蘭敏月擺了擺手,示意不用多禮,隨後即問:“喚汝來此,可知為何?”
“叔父已然說過。”楊益說著眼中閃過一絲猶豫,跟著即道:“少郎君有過嚴令,任何人不得說,請娘子恕罪。”
這話不說,賀蘭敏月尚未意識到事情有多麽的複雜或者說嚴重,她本來隻是想幫謝岩一個忙而已,況且在她看來不過舉手之勞。可現在不同了,楊益的說詞擺明了是告訴所有人,此事很嚴重,嚴重到了賀蘭敏之需要下“封口令”的地步。
“楊兄弟,事關重大,還請告知,謝某自當感激不盡。”謝岩從椅子上站起來,雙手抱拳行禮說道。
楊益微微搖了搖頭,而後還禮道:“稟縣子,非某不願意說,實則是少郎君有令,某不得不遵從,還請見諒。”
賀蘭敏月見謝岩滿麵失望之色,忍不住大聲接過來道:“楊益,兄長不在,吾即是家主,汝大可直言,任何後患皆不必由汝承擔。”
“回娘子話,少郎君有嚴令,某不敢……”
“住口!”賀蘭敏月“刷”地從座位上站起來,瞪著一雙秀目盯著楊益道:“縣子乃是何人,汝應當清楚!實話告汝,馮縣男已然啟程,若途中發生事端,楊益,汝百死難贖其罪。”
賀蘭敏月這一番話,聽得謝岩是刮目相看,在他眼中的一位小姑娘,不通世事,性格爽朗,竟然也能說出如此很有心機的話來。
要知道,賀蘭敏月在話中不僅暗示了謝岩為天子寵臣,而且還把馮寶離開後可能發生的事扣在了楊益頭上,隻要他不說,日後隨便找個什麽借口,他楊益也是死路一條。
楊益是個粗人,聽不出賀蘭敏月話中的意思,但管家就不同了,他完全理解了話中含意,更何況他很了解府中這位小娘子的秉性,順著她,什麽都好;忤逆之,那可就說不好會發生什麽了?
“益兒,郎君不在,娘子即為家主,汝敢抗命不成?信不信現在即執行家法?”管家故作嚴厲地道:“不論何事,盡管直說。”說著話時,其眼光還有意無意地掃了一下謝岩。
楊益再笨,此時也算聽明白了,自己若不說,能不能活著等到了少郎君歸來還是個未知數,可要是說了,不僅眼前一關能過,而且事由謝岩引起,少郎君真要是問責,相信謝岩也不可能袖手旁觀。簡單來說就是一句話——不說,現在就有事,說了,以後也未必有事。
楊益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在別無選擇之下,隻能一五一十將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盤托出……
楊益是賀蘭敏之的近身護衛之一,也是親信,所以他知道的比房元昭他們知道的還多些——從賀蘭敏之無意中發現許爰為女子到與馮寶相約“追女朋友”;又從少郎君“追求”不得,繼而選擇退出;最後還說出馮寶與許爰共乘一輛馬車,四處遊玩而不避嫌,整個軍中人人皆知……等說到馮寶得知“陛下賜婚”的消息,便馬不停蹄,星夜趕路,從而導致發生意外的時候才算結束。
正廳裏,出奇的安靜。
從賀蘭敏月到管家;從王三狗到老張頭,再從楊益到一旁伺候的侍女,無一例外都將目光投在謝岩身上。
太意外了!太超出所有人的想象了!
沒有一個人事先能夠猜到如此答案!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謝岩低聲地喃喃自語著。他終於明白馮寶為何要走了,因為無法麵對,或者說是無法接受。
謝岩很了解馮寶,他沒有戀愛過,也從來沒有喜歡過誰。許爰是他的初戀,也是他長這麽大唯一喜歡的女子,可是……捫心自問,換做是自己,除了“躲避”,還能怎樣?
在大唐,謝岩沒指望過能夠通過談戀愛的方式找個老婆,甚至於是不是結婚他都不在意,所以皇帝賜婚,他接受了,哪怕是一個看不出任何喜悅表情的“許家女”,他也認了!
但直到此刻,謝岩才算搞清楚,自己那位從新婚當天起就沒有笑過,而且幾乎從來不過問家中任何事情,甚至於連房門都不出的“夫人”,其實並不是那麽一個“冷美人”,而是她的熱情,她的心,都給了別人,偏偏那個人是自己一生最重要的朋友——馮寶。
謝岩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做什麽,更不知道如何回家麵對!他下意識地抬首茫然地看了眾人一眼,而後伸出一隻手,緊緊地握住旁邊王三狗的臂膀,費盡全身力氣,努力地站了起來。
“校尉——”老張頭低低地呼喚了一聲,後麵的話似乎也不知道怎麽說,幹脆沒說了。
“回——”謝岩努力了半晌,終究還是沒有說出那個“家”字。
剛剛邁開一步,忽然渾身一顫,緊跟著嘴一張,“噗”地噴出一口鮮血,整個人隨即癱軟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