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同窗(三)
既然都決定去“謫仙館”,那事情反而變得簡單許多。王祿立即喚來一名夥計,讓他拿上“會員金帖”先去“謫仙館”定包間。
“那裏的生意,現在有如此之好?”石子不解地問道。
“平日可沒有這麽好,如今臨近‘科舉’,諸多學子居於‘平康坊’,許多人皆豪族子弟,以至坊內各家皆生意大好,‘謫仙館’也是如此,若不提前差人去,怕是去了無用。”
“長安”的情形,石子他們都不是很清楚,所以也就沒有問下去了,反正對他們來說,不管人多人少,都與己無關。
在“西市”一家酒館用過午膳後,幾個人分乘兩輛馬車,晃晃悠悠地前往“平康坊”。
他們必須得早一點到“謫仙館”,否則遊玩的另外五名同窗進不了,總不能讓同窗好友在大門口站著吧。
王祿是常客,“謫仙館”的夥計們大多認識,是以他剛走下馬車,立即有夥計滿麵笑容地迎過來。
“包間可有留好?”王祿直接問道。
“王大掌櫃放心,都安排妥當了。”夥計跟著問道:“不知大掌櫃準備何時開席?”
“等等吧,還有沒到的。”王祿說著指了一下王禧身上的衣服道:“一會兒有穿此衣裳的人,都是吾之客人,莫要阻攔。”
“是是,小的知道了,保證將客人帶到大掌櫃麵前,保證不耽誤事。”夥計陪著笑說道。
“老規矩,賞錢記賬上,一起算。”王祿說完,回頭招呼石子他們一起入內。
裝飾豪華的“謫仙館”,對於自視甚高的“高級班”的學生來說,吸引力很是有限,除了表現出好奇之外,並無其他表示。
因為人比較多,所以王祿定的是最大的一個包間,幾個人坐在裏麵喝茶聊天,倒也愜意得很……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仍然不見其餘同窗到來,石子忍不住道:“這都什麽時辰了?怎還沒有到?”
王祿也覺得有些奇怪,便起身走到房門口,喚來駕馬車的店裏夥計道:“汝去大門處守著,看到客人即刻過來稟報。”
店夥計應聲而去。
其走後不久,“謫仙館”大門接客的那名夥計匆匆忙忙的進了包間,一見王祿即道:“王大掌櫃,剛剛有客人說看見前麵一條街上有學子聚在一起,似乎起了爭議,小的特意跑過去看了一下,果然有大掌櫃吩咐留意的客人。”
“在哪裏?快帶吾去。”王祿急忙道。
蕭越、石子幾乎同時站起來道:“吾也去。”
另外三人也紛紛表示:“同去。”
於是,一起進得“謫仙館”的幾個人,又一道離開,在夥計引領下,快步前往有爭議的那一條街。
在去的途中,王祿有問過帶路夥計:“可知道爭議緣由?”
夥計道:“學子說的,小的聽不懂,隻知道和學問有關。”
既然和學問有關,那就沒有危險,王祿他們倒也放心許多。
剛走到那條街上,就見許多人圍在一起,由於人多、聲音雜亂,故是既看不見也聽不清人群裏麵的情況。
“勞煩讓一讓。”王祿一麵往人群裏擠,一麵口中說著。
費了很大的力氣,王祿、石子、蕭越三個人先擠進了人群當中。
果不其然,五名身穿“皇家學堂”校服的學生正和另外幾個人麵對麵站著,且正在說著什麽……
“他們在說什麽?”王祿算是看出來了,這些學子們好像是在爭論學問上的事情,隻是他也聽不懂,隻好低聲問身邊的石子。
“是《論語》,他們在辯論其中一事。”石子回道。
王祿聞言立刻打消了上去“過問”的想法,他知道,以自己的那點墨水,湊過去隻能是惹人增笑,不如旁觀更好。
此時,王禧他們也終於擠了進來,聽上片刻後,王禧上前一步,趁著雙方說話間隙,道:“子曰:吾十有五而誌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此話中‘六十而順’方為正解,非‘六十而耳順’也。”說完,他向那些不認識的學子們行禮而道:“‘皇家衛崗學堂’王禧見過諸位。”
不管有多大意見,學子們禮數還是很周到,見狀一齊回禮言道,隻是人多,也不大能夠對得上人和名字。
“既然汝也是來自‘衛崗學堂’,請問,書中記載‘六十而耳順’怎可能有錯?”有學子當即問道。
王禧道:“六十而耳順,所指乃是聽得進去旁人之言,無論旁人所言如何,皆可聽得耳順,乃有心胸寬闊之意;然子又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由知天命而畏天命,當有順從天命之意,故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順,方才符合先賢本意,且觀先賢一生行事,莫不如此,所謂六十而耳順,某以為,多屬抄錄之筆誤,非原意爾。”
王禧一番話,指出了《論語》這段內容在後世記載中可能出現筆誤的原委,又說明了為什麽自己會如此認為,且引用了孔子的話為佐證,可謂極其難以反駁。
既反駁不了,那就換一個,這是大多數人的正常思路,於是,有一學子向王禧一拱手,而後道:“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請問,思作何解?”
王禧先回一禮,接著想也不想地道:“當作‘真’也,真意、真誠也!”
“緣何作此解?”提問的學生又道。
“《詩經》三百篇,作者幾人已不可考,又怎可斷言每人所想皆同乎?故作‘思想’之解,太過牽強,唯‘真’者,方為先賢本意,即《詩》三百,一言蔽之,真情實意也。”
王禧這一段表述,連沒多少學問的王祿聽著都覺得有理,甚至於連旁邊圍觀的百姓之中,也有不少人頻頻點首,更有甚者,還讚同地道:“隻有真情實意,吾等才有聽懂。”
“正是、正是!”有人高聲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無真切情意,何來此佳句!”
《詩經》的影響力是巨大的,相比較而言,《論語》在讀書人中間地位崇高,但在百姓間的影響力,某種程度來說,不如《詩經》,因此,百姓們的附和之聲,等於給了王禧最大的支持。
王祿再不懂學問,那也能夠聽得出來百姓是在誇讚自己的親弟弟,一時間,頓覺麵上有光,連腰板也不由得挺得更直了些。
蕭越畢竟比石子他們年長一些,經曆的事情也更多,懂得什麽叫見好就收,既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得到了更多人的支持,那就說明王禧至少為所有來自“皇家衛崗學堂”的學子們贏得了麵子,單就此而言已經足夠了。
因此,蕭越上前一步,先向其他學子行了一禮,接著道:“對不起諸位,吾等尚與友人相約,恐不能久留此地,諸位若是有機會的話,可以去‘皇家衛崗學堂’走一走、看一看,相信定有所獲,今日恕吾等無理,先走一步了,告辭。”說完,又拱拱手,權當賠禮了。
王禧他們也不傻,見狀即明白蕭越用意,一齊拱手行禮道:“吾等告辭,有緣他日再相見。”
來自其他地方的學子們,且不論心裏怎麽想,但禮不可廢,亦是紛紛拱手以作回禮……至此,所謂“爭議”就此結束。
在回“謫仙館”的路上,王禧、蕭越他們終於知道了事情的緣由——其實很簡單,兩撥讀書人,在道路上發生了無心碰撞,正要“說理”的時候,那些其他地方的學子們,發現了他們是來自“皇家學堂”,由於在讀書人心中,“皇家學堂”是不以教授“聖人之學”為主的異類,所以當街提出了幾個問題,作為解決糾紛的條件,而那五名石子的同窗裏,有兩個人是預備參加“科舉”的,所以在經義之學上造詣並不低,當場回答了,就這麽著,小小糾紛變成了一個在大街上進行的小型“辯論”,直至王禧他們來到。
王祿才懶得管誰是誰非,他隻知道王禧剛剛異常的出彩,可謂一下場就“震住了”所有人,絕對給自己長了臉,心情大好之下,對於錢財就更無所謂了。
當晚在“謫仙館”中,不僅按常規請來姑娘們以歌舞助興,更請來館裏當紅的幾位姑娘作陪,那代價不可說不大了!
而姑娘們聽說他們都是來自“衛崗鄉”,且大多是“皇家學堂”的學子時,更是拿出了少有的熱情,笑臉相陪,或許她們心裏也懷有一份美好的憧憬,希望能夠如芊芊她們那樣,能夠離開青樓,告別這風塵生涯吧。
隻可惜,姑娘們的想法注定是要落空的,如馮寶、謝岩那般想法隨意,且不拿錢當回事的人,那是極少極少的,曲終即人散之時,當王祿、蕭越等一行人搖搖晃晃的離開時,姑娘們甚至連一個陪侍的機會也都沒有了,或許這就是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