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馬賊(一)
“胡人酒肆”裏,充滿濃鬱西域風情的歌舞,不時贏得一陣陣喝彩聲!見慣了大唐風花雪月的賀蘭敏之,更不時擊節而讚,馮寶甚至臆想,若不是大庭廣眾之下,他會不會也下場歌舞一番呢?
其實,賀蘭敏之真要是那麽做了,也沒有什麽大不了,開放包容的大唐,遠不是後來被所謂“道德”綁架的宋、明可比。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強盛的大唐王朝,以無比的自信向天下宣誓著——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馮寶與後世許多人一樣,喜愛大唐,喜愛那一份包羅萬千和自由奔放!
上好的葡萄釀,如水一般牛飲;如山的肉食,大有撐破人肚皮的意思,離開中原日久的唐人們,在這一刻,似乎回到了故鄉,回到了那繁花似錦的“長安”、“洛陽”還有那彈丸之地“衛崗鄉”。
或許是“葡萄釀”不夠烈的緣故,“胡人酒肆”裏,無論是大唐勳貴、官員,亦或是普通士卒、護衛,皆保持清醒,無一失態,以彬彬有禮的最好一麵,向西域之人展現出什麽是“尊貴”和“禮數”。
甚至連見識過房元昭、杜風他們“不雅之事”的迪亞馬,也暗自稱奇,麵對體態豐滿、熱情似火的舞姬百般挑逗之舉,除了繼續揮金如土之外,似乎再無其他。
當看到馮寶除了和身邊幾人談笑風生外,幾乎從不看那些歌舞的時候,迪亞馬忽然覺得,自己的問題,找那位在“青樓”留下盛名的馮縣男,或許可以解決吧。
再好的歌舞,都有結束的時候;再美味的食物,也有撐不下的時刻!曲終人散,是任何一場酒宴必須的結果,不論參與的每個人是否願意。
迪亞馬的貨物的確非常好,那一大箱子裏的所有貨物幾乎全部被買走,剩下一點零碎,他當作交易的添頭送了出去。
回到館驛之後,馮寶讓人請常遠來到自己屋裏,一見麵就問:“‘施工隊’裏可有手藝高明的木匠?”
常遠道:“木匠有,手藝也說的過去。”
“那能做到精雕細刻否?”馮寶又問道。
“很難做到。”常遠實話實說道:“軍中幾乎用不上,所以沒有來。”
“他奶奶的,想到了好東西怎麽沒人會做呢?”馮寶顯得有些沮喪地說道。
“校尉想要做何物?”
“麻將!”馮寶脫口而出,隨即搖首歎息道:“說了你也不懂,不管了,明兒你把那個木匠給我叫來,先讓他做一個我看看,若是太差了那就找別人做。”
常遠很難理解馮寶的話,又不知道怎麽回,隻能應允下來。
第二天一大早,賀蘭敏之看見常遠帶著一名中年男子走進馮寶房間,因為和自己無關,所以他也沒去過問,而是直接往房元昭那裏去喝茶聊天。
和往常一樣,沒多會杜風也過來了,他們三個加上常遠、許恢,因為年齡相差不大,故而成為好友,平日無事之時常聚在一起高談闊論,可謂無話不說。
大約半個時辰後,許恢也過來了,剛坐下就問道:“在說什麽呢?”
“在說裴都尉他們。”杜風隨口言道。
賀蘭敏之接著道:“吾始終不明白,馮縣男為何要派裴都尉一行去‘波斯’,那破地方是死是活是好是壞,和大唐好像沒關係吧。”
許恢道:“吾在學堂時,有聽劉愣子都尉提過,好像大唐派人去‘波斯’,是兩位校尉極力促成,個中到底是何原因就不知道了。”
賀蘭敏之見問不出什麽,便又換了個話題問道:“對了,有件事吾一直很疑惑,以馮縣男、謝縣子今日之地位,怎麽各種稱呼的都有,且兩位好像也不在意呢?”
“此事就沒人說得清楚。”房元昭接過話道:“基本上想怎麽稱呼皆可,兩位似乎都不介意。”
“不過通常而言,稱‘校尉’者,大多都是‘武平堡’的老部下,或者如韓躍、常遠這般最早跟隨者;其他人一般稱呼官職、爵位;至於那位許願先生,好像很特別,是想怎麽稱呼都行,總之就是沒有什麽定數。”
杜風聽起來如同解釋一番的話,反而讓賀蘭敏之更加糊塗了,好在他也知道,自己和那兩位沒熟到那份上,還是按大多數那樣稱呼“官職”和“爵位”最為合適。
幾個人又接著議論和猜測了一下裴士峰他們“波斯”一行的事,沒多會,常遠匆匆而來,一進門就道:“常某要出去一趟,下午欲去何處?某完事自去即可。”
“出門也不急於一時,坐下喝口熱茶再走不遲。”
“正是!”賀蘭敏之接在房元昭話後道:“又不會有什麽大事,早些、晚點都一樣。”
常遠卻搖首而道:“不是那樣的,校尉欲找一個懂得精雕細刻的工匠,製作一種叫‘麻將’的東西,說是有了此物,接下來的日子便不會那麽無聊了,可此地有這樣的工匠嗎?按照校尉說的要求,全‘洛陽’也找不出幾個,更別說小小‘西州’了。”
“何為‘麻將’?”賀蘭敏之一邊望著房元昭和杜風,一邊問道。
哪知兩人皆是搖首,示意不曾知曉。
常遠道:“東西不複雜,通常雕工好一點的木匠都可以做的出來,隻不過校尉說,這第一副意義不同,一定要做最好的,所以某不得不去外麵打聽一下了。”
“常兄且請放心,許某以為,此事不難解決。”甚少開口的許恢忽然道:“吾觀昨日那胡商,似乎與元昭相識,不如相詢於此人,想來不難解決。”
“的確如此。”房元昭一經提醒馬上想明白了,相比較人地兩生的自己等人。那個迪亞馬當然更方便些,說不定他還能認識也說不定呢,於是道:“吾這就差人拿帖子過去。”
“不用那麽麻煩。”賀蘭敏之接過來道:“吾讓親兵直接去一趟便是。”說完,對著門外喚了一聲,等親兵進來後,便將事情吩咐了一下……
說到底了,這不過是件小事,既然有了方法,常遠當然也不願大冷天的跑出去,也就樂得在屋裏喝著熱茶,敘說一些雜事。
非常奇怪,剛剛離開的親兵突然又回到了屋裏,且立即向賀蘭敏之稟道:“郎君,那個胡人就在館驛門口,被守衛給攔下了。”
賀蘭敏之問:“來做什麽?”
“不大清楚,隻聽其提了一句‘有禮物上呈縣男’。”
“原來是個送禮的。”所有人都暗自想著,臉上也浮現出釋然的笑意。
“還是某去一下好了。”常遠起身道:“縣男從不收禮,但‘麻將’一事還得問問此人。”
館驛門前,無論迪亞馬怎麽解釋,守門護衛皆不為所動,甚至連進去通傳一下的意思都沒有。這也難怪,館驛是官方機構,胡人沒有帖子或者文書一類,守衛是根本不予理會,若不是看迪亞馬自稱認識“安撫使”的隨行人員,守衛早就把他給轟走了,哪裏還允許他一直在門口逗留等候。
因為昨晚剛見過,常遠便直接走到迪亞馬麵前道:“這不是迪亞馬掌櫃嗎,來此有事?”
“見過尊貴的客人,迪亞馬特來向馮縣男呈送一件特別的禮物。”
“不用了,馮縣男從不收禮。”常遠接著道:“不過縣男想要找一位手藝高超的木匠,不知掌櫃的可有熟識之人?”
迪亞馬搖首道:“手藝高明的工匠迪亞馬知道,可木匠卻不相識。”說完,緊跟著又道:“迪亞馬懇請郎君通傳馮縣男,真是有一份非常非常特別的禮物要呈上。”
“無論多麽貴重的禮物,縣男皆不可能收的,掌櫃還是請回吧。”常遠很是客氣地拒絕道,隨即轉身欲回館驛,哪知道迪亞馬快步搶到常遠身前,伸出雙臂,以阻攔之姿擋住了去路,並再一次說出“懇請”之意。
常遠微一皺眉,有些不悅地道:“縣男不收禮此乃一以貫之,真可因汝而破例?請掌櫃的讓開道路,否則某家不客氣了。”
迪亞馬知道,隻要眼前的這個人發出一聲“呼救”,自己恐怕立刻就會被館驛中的軍卒們給當場格殺,萬般無奈之下,他重重地歎息一聲,收回雙臂,跟著移步一旁,待常遠從身側有過時,突然“撲通”跪下,張開雙臂,仰天悲聲呼道:“為何就不能見一麵縣男?迪亞馬真的是有重要的禮物啊!”
常遠聞言一怔,然後微微搖了搖頭,徑直進了館驛。
迪亞馬有自己說不出的苦衷,隻能找“送禮”這麽個由頭請求見馮寶一麵,然而他並不知曉,“不收禮”那是馮寶和謝岩定下的死規矩,沒有人敢違抗!所以常遠無可奈何。
不過呢,世上有些事情總有一些意外出現,正當迪亞馬抱著絕望的心情從地上爬起來,步履蹣跚地一步步向後走時,忽然有個聲音傳來——“那不是迪掌櫃嗎?吾剛好有事問汝。”
聲音年輕且清脆,卻是迪亞馬從來沒有聽過的,等到他回身望去的時候,卻是兩眼放光,如同那溺水者見到救星一般,他感覺到自己運氣來了,見馮縣男一麵的想法,恐怕不會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