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懸賞
“按照馮寶校尉的說法,隻要解決糧食,人多的問題自然可以迎刃而解,諸位也是如此看法?”謝岩麵向眾人問道。
“糧食從來都是大問題,謝縣男如果有好方法,可謂功在社稷。”高長史說完之後,又對劉仁景道:“劉少卿以為如何呢?”
“長史說的是,糧食事關重大,謝縣男還請直言。”
劉仁景和高長史先後表明態度,其他人隨即附和,無一不是表現出對於糧食問題的關切。
謝岩道:“要想解決糧食問題,需要從幾個方麵著手,單一的任何一種方式,都不可能取得好結果。”
謝岩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順便整理一下思路,接著說道:“先祖‘文靖公’整理史書時,於東漢崔寰‘政論’書中發現一段記載,大意是‘牛拉三個犁鏵,由一人操縱,滴下種子,並同時握住耬車,這樣,一天內可播種六百多畝’,可見,改進農人生產工具,是一個極為有效的方法。”
在座的劉仁景和其他一些官員,許多都是飽讀史書之人,崔寰之《政論》,由於名聲不是很大,多數人都是粗略看過,對於謝岩說的這一段,幾乎沒什麽印象,但是他們都清楚,謝岩如此言之鑿鑿,絕對不可能有假,那麽,怎麽就沒見過這種“耬車”呢?
有官員問道:“謝縣男,你說的‘耬車’,似乎從未見人用過,是何道理?”
“唉——”謝岩長歎一聲道:“東漢末年之亂世,加上五胡亂我華夏,能夠製作‘耬車’的人,早已經不在了,史書記載又不甚詳細,故而見不到了。”
就在眾人麵呈惋惜之色的時候,謝岩又說道:“不過,先祖根據史書記錄的隻言片語,找工匠和農人共同研究,雖然沒有最終製成,但是留下一些心得,我與馮寶校尉均有聽先人提過大致的製作方法,隻要花些時間,相信完全可以複製出來。”
“那老夫代天下農人多謝了。”高長史此話說的極是真誠。
劉仁景同樣要認真地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謝縣男能夠複原‘耬車’,那是天下農人的福氣,老夫謝過。”說著起身施了一禮。
謝岩回以一禮,等劉仁景坐下後,道:“僅僅一件工具是遠遠不夠的,等學堂開學以後,來自百姓家的孩子們,相信有更多更大的動力去改進農具,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必定會出現其他新式的農具。”
不等別人有所表示,謝岩接著繼續說道:“光靠農具改進,還是遠遠不夠,還應當做好選種和育種,我華夏祖先,正是通過選和育兩種方式,為我們找到了適合在這片土地上生長的糧食,我們應該在前人的基礎上,做的更好,選擇和培育出,產量更高的種子,以配合新農具的出現,相信屆時糧食畝產,一定會提高。”
育選良種,改進農具,這兩樣都在所有的預料之中,尤其是身為“司農寺少卿”的劉仁景,一直以來非常關注這兩個方麵,隻可惜取得的成效很小。
但不管怎麽說,劉仁景還是非常認可謝岩的說法,畢竟這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然而,接下來謝岩說的話,就讓人預料不到了。隻聽他說:“我們現在的主要糧食,是祖先替我們選擇好的,但是我們必須得承認,這中間有點小問題,比如說,祖先所屬的時代,我中原王朝的疆域遠不如今天廣闊,更不用說,還有那遙遠的西域和海外之地,祖先們是在有限的範圍內,找到了我們今天的糧食品種,那麽我們是不是可以換一種想法?在祖先不曾到達的疆域內,是否存在著產量更高的糧食品種呢?”
此言一出,食堂裏頓時鴉雀無聲,許多人都露出一種極為奇怪的表情,他們都清楚,謝岩說的話在情在理,也沒有什麽毛病,可是,華夏民族以“孝”為先,懷疑並指出祖先的問題,曆來被視為“不孝”,但要說據此否定謝岩的說法,似乎又說不通,故而一時之間,無人出聲。
僵局總是需要有人打破的。
馮寶適時開口道:“各位,我明白警官意思了,祖先們找到的糧食品種,自然最為適合,可是有些地方呢,祖先們不曾去過,或者說,當時也不屬於我中原王朝,但現在不同了,很多祖先未到達的地方,已經歸屬大唐,就拿西域來說,張騫出使西域後,帶回來的種子裏,就有苜蓿和胡蘿卜,還有‘寒瓜’(西瓜),事實證明,這些東西,對我大唐百姓來說,多了一些美食,也算是極為有用,隻可惜,西域不產糧食,自然也就沒有好的品種,倘若當時帶回來的種子裏,有高產的糧食種子呢?相信沒有人會傻到不要吧。”
“不錯不錯,馮校尉言之有理。”
有了第一個人認可,當然就會有第二個和第三個……
馮寶接著又說道:“昔日之西域,如今已在我大唐疆域之內,在我大唐廣闊的土地上,我也相信,一定有適合的高產糧食品種,隻是我們還沒有找到而已,假如有,即使是它不在我大唐範圍內,我們也可以把它變成自己的,軍隊就是用來幹這事的!”
“說得好!”有官員擊掌讚道:“馮校尉所說甚是有理,隻要發現有,我大唐鐵騎,兵鋒所指絕無空手而歸的道理!可是……”他沒說完的話,任何一個人都能夠明白。
謝岩毫不遲疑地接過來道:“沒有可是!先祖曾有說過‘相同的品種,南方的糧食產量高於北方,說明天氣冷熱,對糧食產量是有很大影響的,依此而推,越往南越熱的地方,糧食可能更加高產,那麽,出現高產良種的可能性越大’,我謝氏一族,曾有人往極南之地求證,隻是他再也沒有回來。但這並不代表沒有,我覺得,先祖的推論還是有道理的,若真有高產糧食品種,一定來自南方。”
“此事好辦,隻要將消息散播出去,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洛克然是商人,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金錢的力量。
原本眯著眼,捋著胡須傾聽的高長史,此刻突然睜眼說道:“有道理,此事可以朝廷的名義傳於天下,不愁沒有人去。”
“長史言之有理,此乃‘司農寺’份內之事,劉某回去即可以辦理。”劉仁景當場表明了支持態度。
“少卿且慢!”謝岩突然插話道:“據我所知,‘司農寺’好像有類似的獎勵辦法。”
“正是,按律,獻新式農具和改進農具者,有賞;獻新良種或改進良種者,亦有賞。”劉仁景回答道。
“請問,賞賜多少呢?”謝岩再問。
“前者十五貫,後者無明文規定,因為從來沒有人上報過。”劉仁景如實說道。
“少卿以為,十五貫多嗎?”
劉仁景默然了,很明顯,他也知道,十五貫是太少了。
“十五貫怎麽夠?‘司農寺’怎能如此小氣?”高長史皺起眉頭說道。
劉仁景道:“高祖製訂,太宗延用,中間不曾更改過,所以……”
“所以我認為,不妨以‘司農寺’的名義懸賞,但是賞額提高,錢由我‘衛崗鄉’出,不知少卿以為可否?”謝岩提出了一個方法。
“可有條件?”劉仁景抬首問道。
謝岩道:“有,必須由我鄉驗證通過。”
劉仁景道:“你們出錢,理應由你們驗證,此要求不過分,老夫可以答應。”
“那好,以後凡是有改進農具,或者製作出新式農具者,隻要驗證無誤,賞金千貫;能夠改進糧種者,根據增產大小,賞金從千貫至五千貫;發現新高產糧種者,賞金萬貫!”謝岩一口氣說完之後,食堂裏頓時響起一片驚歎之聲。
作為商人的黃守義和洛克然,馬上心裏開始盤算了,如果組建商隊南下,需要多少人、多少錢?萬一成功了,又能獲利多少?加上一路交易物品,大致又能獲得多少利益?商人,隻要有足夠的利潤,地獄都敢走一遭!
“謝縣男,這——似乎太多了吧。”劉仁景微微皺起眉頭道:“如此豈非讓世人,凡事以金錢為準,錢多了去做,少了不去,那可是有違聖賢教化萬民‘立德為先’的本意啊。”
謝岩當然知道“一切朝錢看”是曆史證明過的錯誤,但是唐人,尤其是官員和士人,處處標榜道德為先,恥於與金錢利益為伍,可以說,那是儒家思想的缺陷,它忽視了人性之中對利益的天然追求,影響了社會進程,畢竟具有偉大思想,以“天下為己任”的人,那是極其少數的。
因為有心理準備,所以謝岩立刻說道:“少卿覺得多嗎?可我怎麽覺得,還少了呢?”
說完,不等劉仁景開口,謝岩立刻大聲道:“張猛,你告訴劉少卿,新的改進過的‘鐵錠’,你花了多少時間?用了多少材料?”
張猛記性不錯,想也沒想地說道:“時間不長,總共也就幾十天,材料用的那可就多了,光是原先的‘鐵錠’至少用了一千多個,還得算上石炭、木炭以及各種添加的材料,那太多了我記不住。”
謝岩點了點頭,表示理解,他接過張猛的話,說道:“單就所有的材料,價值就不低於一千貫,那還不包括,張猛和作坊裏工匠的工錢,不包括建造‘煉鋼爐’、‘鼓風機’這些的費用,劉少卿,現在還認為懸賞千貫多嗎?”
“諸位”謝岩搶在劉仁景說話前,對眾人道:“如果一個農人,需要改進一個糧種,先不說需要花多少錢,單就從選種到育種,再種進地裏觀察結果,就這一個過程,最少需要一年時間,如果遇上天氣不好,時間更長,而我們也都知道,不可能出現一次就成功的情況,肯定是很多次反複試驗後,才能有個好結果,那,還不知道需要多少年,請問,懸賞千貫,多嗎?”
“不多!”馮寶又一次開口說道:“如果糧食產量提高一成,放之天下,收益何止千萬貫,區區千貫懸賞,根本不值一提。”
“馮校尉所言極是,一千貫,聽起來多,似乎真是不多啊。”有官員道出自己想法。
很快,又有幾名官、吏都表達出類似看法。
“少卿如何看?”高長史麵向劉仁景問。
劉仁景捋了兩下胡須,“唉——”地一聲歎息道:“多也好,少也罷,左右都是‘衛崗鄉’出錢,朝中若有非議,最後也隻能交由陛下定奪。”
高長史微微頷首,顯然他也有些吃不準,隻是謝岩說的有理有據,無法反駁,而且從內心來說,他本人也不認為這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