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香水
謝岩終於坐下了,輕輕啜飲著清茶,饒有興趣地看著客廳裏眾人,心說:“此句自誕生起,直到北宋年間才有人對出完美下句,難道你們有這麽厲害?”
崔漢傑有些後悔了,自己呈一時之快,將事情弄到如今騎虎難下的地步,他知道憑自己的才學,恐怕是無法對出下一句,隻好把希望放在盧升之身上,希望能有一個驚喜。
可崔漢傑失望了,他發現,盧升之始終皺著眉,麵上表情變幻不定,很明顯是沒有想到合適的下句。
身為旁觀者,許爰是一身輕鬆,她親眼目睹了先前一幕,先是被謝岩與崔漢傑二人的機智折服,後又被那一句“天若有情天亦老”所震驚,她始終想不通,謝岩和馮寶這一對同窗,看起來不學無術,可總時不時地能夠冒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絕妙詩文,她自己在心裏也想過幾句,但是連自己都不滿意,更不好意思說出來了。
正當眾人冥思苦想之際,有下人來報:“高長史來了。”
洛克然不記得自己曾經有邀請過高長史,因而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杵在那兒沒反應。
謝岩本就無意在詩文上多做糾纏,他起身走到洛克然麵前道:“咱們一起去迎一迎高長史吧。”
“對對,咱們一起去迎接。”洛克然反應過來,趕緊說道。
崔漢傑也夠聰明,馬上借機招呼盧升之道:“高長史來了,我們一起去迎一下。”
高長史在“洛陽”專門負責具體政務,乃是城裏最有實權的人之一,他能夠前來,那是給了所有人一個意外,許多人紛紛起身,跟在洛克然與謝岩之後,前往府門迎接。
高長史不是一個人前來,另外還有兩名“留守府”的官員陪同,且都沒有穿官服,也沒有帶隨從,一路慢慢悠悠地走過來了。
走到府門前,高長史見洛克然等人急匆匆地走出來,不禁笑道:“老夫不請自來,洛掌櫃可還歡迎否?”
洛克然“嗬嗬”一笑道:“長史光臨,舍下蓬蓽生輝,洛某歡喜還來不及呢。”
謝岩上前一步拱手道:“謝某見過長史。”
“謝縣男難得進城訪友,老夫可是沾了你的光喲。”高長史笑而言道,剛欲邁步入內,忽見盧升之走到近前,行禮道:“升之拜見高叔叔。”
“照鄰也在啊,什麽時候來的啊?”高長史以長者的口吻,和顏悅色地說道。
一句很普通的話,聽在謝岩耳中卻是如同驚雷!
“盧照鄰?你不是叫升之嗎?”謝岩顧不上其他人,直接就問。
“照鄰字‘升之’。”高長史說完,又問:“謝縣男認識照鄰?”
謝岩心裏說:“千年之後,但凡國人,大多數都知道‘初唐四傑’裏的盧照鄰,可謂是光耀千古,名垂青史。”
可現在不能說啊,說出來也沒人相信啊!
謝岩隻能編了一個謊言說道:“在‘長安’時,曾有耳聞,不料近在咫尺而不知。”
高長史“哈哈”笑道:“原來如此,現在不就認識了嗎,應該多親近一二才是。”
在說說笑笑之中,眾人一起向府內走進,這一次不用去客廳了,因為有下人來報:“酒宴已經備好。”
洛府最大的一間屋,老早就被騰空,洛克然參加過謝岩辦的“土地競標會答謝宴”,很欣賞那種圓桌式的聚餐方式,所以他也模仿了一下,總共辦了四桌。
崔漢傑和盧照鄰都是頭一次見識,覺得很是新鮮,而其他人大多見識過或者聽說過,神情很是平常,在“洛府”仆人的指引下,坐到自己位置上。
等大家都坐下後,高長史忽然看到韓躍站在謝岩身後,手上還捧著一個包袱,便忍不住問:“謝縣男,韓小哥這是?”
謝岩還真就把韓躍一直跟在自己後麵的事給忘了,他回身從韓躍手裏拿過包袱,放到桌上,一邊打開一邊道:“差點都忘了,這是給洛掌櫃的一份特別禮物。”
前麵謝岩說過禮物的事,可是被崔漢傑一打岔,所有人都忽略了這份禮物,此時謝岩重提,眾人無不將目光聚焦在包袱上。
打開包裹的錦緞,可見一個紅色漆盒,盒子並不大,約摸一本書大小,謝岩將漆盒推到洛克然麵前,道:“洛掌櫃,不妨打開看看。”
“那洛某就不客氣了啊。”說話間,洛克然打開了木盒。
首先出現在眾人眼裏的卻是一張很薄的木板,木板上不僅有花紋,還有一些字,更透出一股淡淡香味,隻是味道很淡,讓人無法分辨出是什麽。
高長史似乎視力不大好,見到木板上的字,不知道是什麽內容,就問道:“洛掌櫃,那寫的是什麽?”
“應該是一首詩。”洛克然匆匆掃了一眼,接著念道:“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隨著洛克然大聲念出,屋裏頓時安靜下來,有人在想:“此詩何人所作?”
又有人在想:“以此詩送給洛克然這個花花公子,倒是恰如其分。”
而如盧照鄰等文采風流者,則品出詩中真意——珍惜少年時光,莫留遺憾。
但無論是誰,都承認,此詩為難得佳作,非尋常人可比。
“謝縣男,此詩可是汝之大作啊?”所有人裏麵,隻有高長史知道謝岩此次拜訪的真實目的,他今天特意前來,也是有心相助,故而似笑非笑地看著謝岩問。
謝岩道:“此乃早些年所作,隻因覺得與禮物比較相合,這才一並贈與洛掌櫃,實在有些獻醜了。”
“如此好詩也獻醜,莫不是要愧煞老夫。”高長史玩笑似的一句話,化解了屋裏過於安靜的氣氛,緊跟著他又問:“既然謝縣男說禮物與詩文相合,老夫已經迫不及待了,洛掌櫃,還不趕緊拿出來給大家開開眼?”
謝岩不得不承認,高長史幾句話說的是恰到好處,應該說,比他自己原先設想的還要好,不僅成功地將話題引到“禮物”上,更避免了詩句容易引起某些心眼小的人產生嫉妒心,畢竟,自古“文人相輕”,一直還是沒多少變化的。
謝岩有意無意地對高長史含笑點了一下頭,以表示自己感謝之意,隨即也把目光看向洛克然那裏。
拿開寫有詩文的木片,可見其下是一個類似“藥水瓶”的東西放在錦盒正中間,四周全部都是厚實的錦緞。
瓶子樣式不奇怪,是常見的“迷你型”小號酒壇造型,可是顏色就非常不一般了,是純白色,晶瑩潤滑,幾乎看不到一點雜質,應該說,單這個瓶子,價值就不止十貫錢了。
在座之人都是見過大世麵的,純白色瓷器,早在“北齊”年間已經出現,前隋時得到發展,但是如眼前小瓶般精致無瑕疵的,堪稱極為罕見,由此也可看出,瓶中之物的珍貴。
瓶口以蠟密封,拿在手裏,可感覺到有液體在流動,洛克然看了謝岩一眼,他有些吃不準下一步應該怎麽做。
“打開吧,不過小心一點。”謝岩輕輕說了一句。
洛克然將瓶子放到桌上,小心翼翼地一點點摳掉封口蠟……
“這是什麽香味?”陪同高長史前來的一名官員突然冒出來一句。
這個時候,洛克然已經拔出瓶塞,濃鬱的香氣悄然散發在空氣中,由於房門是開著的,些許微風吹進,香味以更快的速度,鑽進每一個人的鼻孔裏。
許爰是屋裏唯一的女人,而女人對香味天生就比男人敏感,她不僅聞到香味,更辨別出,那是多種花香混合而成,其實並沒有單一的花香好聞,然而她也很清楚,如果那個瓷瓶裏裝的是能夠散發出香味的東西,那這個東西可就太神奇了,沒有女人會不喜歡的。
謝岩知道自己應該說明一下了,於是開口道:“洛掌櫃,瓶中之物,名曰‘香水’,製作極為不易,豈今為止,謝某隻弄出一瓶。”
“哎呀呀,此物太珍貴了,洛某可不敢收下啊!”
謝岩笑道:“謝某孑然一身,不比洛掌櫃佳人常伴,以香水相贈,也是願洛掌櫃‘有花堪折直須折’嘛。”
男人的打趣,自然誰都懂,洛克然臉老皮厚,根本當是誇獎;至於其他文人和官員,更視風流為“雅事”,無不頻頻頷首,一副深以為然的模樣。
甚至連許爰也沒有露出不快之色,可見世風如此,不得不說大唐是一個開放的時代。
“謝縣男,此‘香水’可出售否?”
謝岩看了一眼對自己說話的人,似乎不認識,好像進來時洛克然介紹過,自己卻不記得了。
“朝議郎王桓,出自王氏。”洛克然輕聲道了一句。
“原來是王兄,失禮了。”謝岩先是客套一句,然後道:“香水製作不易,原料難得,出售一事,暫不考慮。”
“哦,那可是太遺憾了。”王桓一臉失望地說。
謝岩道:“王兄不必過於失望,‘香水’雖暫不出售,然我‘衛崗鄉’官衙將於十一月完工,屆時將邀請在座諸位前往,‘香水’將作為禮物發給所有來客,王兄之願,自可實現。”
“哦,官衙那麽快能夠建好?老夫記得那可是很複雜的啊。”高長史頗為意外地說道。
謝岩道:“不快不行啊,一直在‘驛站’裏也不是個事。”
“是這個理,那聚會定在什麽時候?”高長史問。
“定在十二月初一。”謝岩說完,再對屋裏其他人說道:“還請諸位一定賞光蒞臨。”
高長史道:“老夫必定前往,至於在座諸位嘛……”他有意拖長聲音看了一眼眾人,其意思不說自明,人人皆知。
眾人紛紛言道:“謝縣男之邀,吾等必定前往。”
謝岩向眾人拱手謝道:“諸位之情,謝某銘記,請柬將於下月發出,隻是鄉裏工地眾多,謝某難以脫身,無法親自前往,尚望諸位見諒。”
“謝縣男忙於公務,吾等理解,無妨,無妨啊。”高長史一言以定,眾人隻有應允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