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卑路斯(一)
晚上,馮寶和謝岩一起登上“瞭望塔”,遙望圍牆內那一片亮著些許燈火的建築,他問道:“警官,你說那亮著燈光的地方,真是‘感業寺’?”
謝岩道:“不會錯的,要不然程務忠不會特意回來提醒我。”
“可他不應該知道武則天啊?”馮寶有些疑惑。
“當然不知道了,他隻是提醒那是皇家寺廟,裏麵都是尼姑,別的他也沒說。”
“那你說,咱們都和武則天成鄰居了,後麵該怎麽辦?”馮寶提出個奇怪的話題。
“還能怎麽辦?”謝岩奇怪地反問:“你又想幹什麽?”
馮寶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抬頭望向星空,看了半晌後,才說:“我想了半天,也沒想好。”
“想什麽了?”謝岩問。
“我在想,我們要不要幫幫武則天。”馮寶聲音不大,可聽在謝岩耳裏,卻跟驚雷一樣。
四下看了看,周圍無人,況且在高台之上,也不可能有人。
“為啥這麽想?”謝岩問。
“太無聊了唄!”馮寶給了個讓謝岩怎麽也想不到的答案。
馮寶又道:“這大唐吧,其它都好說,就是日子太乏味了,不找點事幹,會把人憋出病來的,再說,反正武則天早晚都會從‘感業寺’離開,我隻是想讓她提前一點,該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謝岩不得不承認,馮寶這麽想,還真沒什麽問題,早晚發生的事,早點晚點,確實都差不多。
“那你想怎麽做?”謝岩看著馮寶問。
“沒想過”馮寶倒是很爽快地說,接下來卻說:“這事你想啊,你比我學曆高,也有本事,你來想。”
謝岩差點沒給馮寶氣死,心說;“你沒想過的事,叫我來想?這也太沒道理了吧。”但是他嘴上還不能這麽說,僅僅說了一句:“要想也得慢慢想,這會不早了,回去睡覺吧,我看啊,明天你應該有很多事要忙的。”
“那倒是,我明天得弄廚房,弄蒸鍋……”馮寶一邊說著,一邊看謝岩向塔下而去,自己也跟著往下去了。
經過幾天整理和打掃,這座廢棄的營地變得煥然一新,每間房子都被打掃幹淨,破舊的屋頂,也重新用茅草和買來的瓦片鋪過;空地上,弄了一些木頭圍起來,當是養馬場了;必須的生活設施,如廚房、茅坑、石磨等等,也全部建好;馮寶更把他釀酒的一套家夥全部整理安裝完畢,在“長安”的第一次釀酒活動也已經開始,一切都很正常。
這幾天裏,裴士峰和程務忠各來過一趟,詢問:“有什麽需要幫忙?”
謝岩、馮寶盡力招待,並告之:“一切安好。”
由於皇帝駕崩,在喪期內停止一切飲宴等娛樂活動,讓原本計劃中的宴請裴士峰、程務忠等人的事,也不得不延後。
馮寶倒是挺忙,除了釀酒外,差不多天天出營地,一會去“東市”、一會去“西市”;今天去釣魚,明天去登山的;反正是經常看不見人。
謝岩也很忙,他先忙著把營中訓練場地弄好,隨後就把帶隊訓練這事丟給雷火和劉愣子,並告訴他們說;“軍中不論還有多少人,訓練絕不可以停。”
安排好“訓練”事後,謝岩即開始滿“長安”的找茶葉商人,看看能不能買到新鮮茶葉,他實在是受夠了天天喝清水的日子。
他自己是南方人,小時候在農村見過“炒茶”,隻是印象不深,不過他相信,多試驗幾次,一定可以弄出來的。
可謝岩沒有想到的是,市麵上賣的全是黑乎乎的那種茶餅,根本就買不到新鮮的茶葉,無論他跑多少路,問多少人,回答都是“沒有!”
“難道要進山裏找野茶?”謝岩走出長安城,遙看遠方“秦嶺”,心裏想著。
他隻顧想著事,渾然忘記了自己站在官道正中,並且還擋住了一住隊伍的去路。
“你好,請問你在想事情嗎?”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在謝岩身邊響起。
謝岩聞聲轉首,見一隊衣著奇怪的人站在自己側後方,靠自己最近的是一位衣著華麗的少年人,剛才的話顯然是他問的。
“胡人”謝岩腦子裏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唐朝人把和自己有區別的民族,統稱為“胡人”,這一點謝岩早就知道了,他在“西市”詢問茶葉的時候,差不多各個民族的人都有見過,唯獨眼前這一隊人的穿著,他好象沒什麽印象,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
“吾乃唐人謝岩,請問你叫什麽名字?”謝岩很客氣地問。
那個少年人自我介紹道:“我叫卑路斯,從遙遠的‘吐火羅’來。”
謝岩記憶裏就沒聽過有“吐火羅”這個地方,於是換了個話題說:“你的官話說的很不錯嘛。”
卑路斯說道:“教我讀書的先生,在大唐生活過許多年,所以我就學會了。”
這時候,又有一支隊伍過來,謝岩不得不往邊上靠了靠,讓開道路,同時對那個叫卑路斯的說:“既然來到大唐,那就好好的玩吧,這裏有許多你們那裏沒有東西。”
“不不”卑路斯一臉嚴肅地道:“我來大唐,是要覲見皇帝陛下的。”
謝岩嚇了一跳,心說:“皇帝也是你想見就見的?”
卑路斯見謝岩有些吃驚的樣子,於是他也換了一個話題,問道:“剛才我見你看著遠方在思考,你是在想事情嗎?”
“是的,我在想,在哪裏可以找到茶樹?”謝岩未加思索地就說出來了。
“茶?我喝過,隻是……”卑路斯沒再說下去,很明顯,他應該也很不喜歡唐人的“茶”。
謝岩笑道:“看來你一定不喜歡那樣的茶,我也是,一點也不喜歡,所以我想找到茶樹,自己換一種方法製作,一定會好上許多。”
“那好啊,如果你弄好了,記得一定要叫我一起品嚐。”卑路斯顯得很是高興,笑著說。
“一言為定。”謝岩同樣笑道。
“我會住在‘鴻臚客館’,去那裏可以找到我。對了,你住在哪裏?要是我讓人找到你說的茶樹,也可以去告訴你的。”卑路斯很認真地說。
謝岩用手指了一下前方官道邊的一條向北道路,然後說:“沿著那條路,一直走,如果看到了一個軍營就是了,我平時就住在那個裏麵。”
“你是軍官?”卑路斯非常吃驚地問。
“是的,大唐校尉。”謝岩也不隱瞞。
“那好,我們一言為定!”卑路斯顯得很高興,說完跟身後的人說:“我們走吧。”
等卑路斯一行全部離開後,謝岩也向著軍營走去,對他來說,這不過是一段小小插曲,權當認識一位“外國友人”。
差不多天將黑時,謝岩回到營地,在大門跟守門的老兵打個招呼,剛準備進去,忽然他又停下腳步,看了看那老兵,疑惑地道:“我早上出門的時候,好像不是你吧?”
老兵嘴一咧,露出一口大黃牙道:“大夥兒都出了,就老漢和王三狗在看門。”
“全都出去啦?”謝岩很是驚訝地問。
老兵道:“是呀,下午裴校尉他們來了十幾個人,然後馮校尉提出搞‘夜訓’,然後大夥兒就一起走了,就連林都尉也跟去了。”
“他也去了?”謝岩頗覺意外地說了一句,而後自顧自的往營地裏走去,心裏還在想:“能搞什麽‘夜訓’呢?”
謝岩想不出“夜訓”是什麽,他自己去廚房,隨便找點吃的對付一下,就回房找本書看去了。
約摸過了很久,謝岩也沒聽到馮寶他們回來的聲音,他覺得還是出去看下好。
營門前,謝岩對回來時遇上的老兵說:“現在什麽時辰了?”
“快子時了吧。”老兵也不能十分確定。
“他們還沒回來?”謝岩問。
“還沒有。校尉,你去睡吧,老漢在這守著,沒事的。”
“不要緊,反正我也睡不著”謝岩說完這句話,想起一事,又問:“王三狗呢?”
“他在馬場那邊,要叫他過來?”老兵征詢謝岩意見道。
謝岩點了下頭,表示自己是要找他。
老兵馬上快步跑向馬場,很快,和另外一個老兵一同跑回來。
臉上有道疤的是王三狗,他一見謝岩就問:“校尉,找我有事?”
謝岩道:“我記得,你好像作過木匠吧?”
“作過啊,老漢來軍中之前,一直都作木匠。”王三狗說。
“那這個你會做嗎?”謝岩說著蹲下來,找根小木條,在地上畫了些圖。
王三狗也蹲下來看了一會,有些不解地問:“這不就是大一點和小一點的案幾嗎?”
謝岩先是一愣,跟著笑道:“可以這麽理解,隻不過大一點的弄高一些,小一點的弄矮些,說著還比劃了一下高度。
王三狗這下明白了,其實就是在“武平堡”時候做的那些長桌長凳的縮小版,當時是另外幾個人做的,但他有看過,有些印象。
“沒問題,包在老漢身上。”王三狗拍著胸脯道。
謝岩說道:“行,一共做二十套,需要什麽材料,找林都尉領錢買去,能盡快弄好就成。”
“最多十天,保證完成。”王三狗先是應道,隨後有些不明白地問:“校尉,這些東西有什麽用啊?”
謝岩道:“用處可大了,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三狗,叫你做你就做,哪來這麽多廢話,校尉的事輪到著你來問?”把王三狗找來的老兵在邊上大聲說。
“我說老張頭,校尉都沒說,你瞎咧咧個什麽?”王三狗似乎很不高興地說道。
“怎麽?說你你還……”
老張頭的話才說一半,突然就聽謝岩一臉警覺地說道:“你們聽,這是什麽聲音?”
倆老兵反應很快,立即都不出聲,可是幾乎同時都把手放到腰間刀柄上。
謝岩知道他們,並不是普通的輔兵,他們兩個人,可都是原先參加“敢死隊”的人,稱得上是“精兵”了。
很快,三個人都聽到有古怪聲音從遠處傳來,可是誰也聽不出來是什麽聲音。
老張頭將橫刀抽出,口中道:“三狗,我過去看看,你看家,保護校尉。”說完,也不等王三狗回應,一個箭步衝出去,就向聲音傳來的地方跑過去。
王三狗也不大意,向前一步,擋在謝岩前麵,手中橫刀已然出鞘,大有將一切敵人擋在前麵之意。
謝岩其實非常喜歡和欣賞大唐人的這種性格,樸實而豪邁,英勇且無畏,他們說“保護”,那絕對會死戰倒底,也正因為如此,他越發覺得自己為這些人,為這個時代作些什麽,才是應該的。
安靜的夜裏,耐心的等待中,時間快速飛過。
差不多半個時辰後,有跑步聲傳來,沒多久,就聽到老張頭的聲音響起:“校尉,是馮校尉他們回來了。”
此言一出,謝岩和王三狗都鬆了口氣。
很快,老張頭就跑到謝岩麵前,先喘息片刻,再道:“他們都回來了,隻不過……”說著,他看了一眼謝岩,欲言又止。
“出事了?”謝岩有些緊張地問。
“沒有!”老張頭趕緊道。
“那你說,隻不過,不過什麽啊?”謝岩問。
老張頭摸了摸頭,似乎在想怎麽說,片刻後道:“他們,他們手上都拎著隻雞。”
“雞?”謝岩完全無語了,下麵的話他也沒法說了,隻有等馮寶他們回來,才能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果然,沒用多少時間,出去和人陸陸續續的全都回來,而且謝岩注意到,至少超過一半的人,手上都拎著一隻雞,而且還都是活的。
“石子,趕緊找人準備火,再殺雞弄幹淨了,晚上大夥烤雞吃。”馮寶興高采烈地大聲說道。
謝岩快步走到馮寶跟前,問:“你們搞什麽‘夜訓’?從哪弄來這些雞?”
“這些‘雞’是戰利品!”馮寶非常興奮地道。
謝岩不大相信馮寶的話,直接就問:“你不會帶著大夥‘偷’雞去了吧?”
“哪能呢,都給錢了啊。”馮寶說完這話,直接跑向石子那邊,好像對石子弄的火堆有意見,要過去“指導”。
謝岩一把沒拉住馮寶,剛要追過去,卻被裴士峰擋住了,而且他還說道:“馮校尉說的沒錯,確實是給過錢了。”
聽到這句話,謝岩總算放心下來,卻又問:“不是說去‘夜訓’嗎?怎麽會弄成現在這樣?”
裴士峰道:“的確是‘夜訓’。”接著,他就把今天的事說了一遍……
原來,裴士峰下午和一些部下一起來找雷火,本是打算討論一些訓練的事,哪知道馮寶參和進來,並說“真正的強軍,一定要有‘全天侯’的戰鬥能力”,然後他又說了一些別人似懂非懂的話,最後提出了“夜訓”。
對古人來說,夜裏辨識方向本就很困難,更不用說在沒有燈光,沒有月光的情況下行軍作戰了。可是馮寶卻說有辦法辨識方向,最開始沒人相信,可當馮寶說出幾個法子後,所有人還都不得不信他說的有道理,這才有了晚上出去試試,也就是“夜訓”的說法。
馮寶的法子確實還挺管用,大家很快能夠作到夜裏辨識方向,本打算回來的,哪知道他又提出“實戰”,告訴大家南邊有個村,要求大家進村抓“活雞”,但不可驚動到人,快進快退,因為雞是百姓的重要財產,不能白拿,所以,但凡“抓到雞”的人,都必須留下錢財,權當是花錢買得了。
謝岩聽完裴士峰說完後,都不知道怎麽評說為好,幹脆什麽不說,和眾人一起加入到“殺雞”、“烤雞”的行列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