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4-第三十二章 報紙(二)
坐在馬車上,王伏勝拿起一份當日報紙展開閱看,雖說內容雜亂、五花八門,卻依然看的津津有味。不過,腦子裡面卻在想:「陛下緣何如此看重此物?」進入「衛崗鄉」,直接去往「官衙」。說來也巧,王伏勝前腳踏入,天空中即開始下起小雨。「近兩月滴雨未下,公公一來,便久旱逢甘霖。」「呵呵,咱家那是趕巧,」「如此方明公公乃有福之人。」「許久不見,謝侯爺可謂妙語連連。」「哪裡哪裡,公公請——」短短几句寒暄之後,謝岩親引王伏勝進入「公事房」。落座,上茶。而後謝岩問及來意。兩個人多少年的老交情了,自然實話實說,當然,僅限於公事。謝岩清楚,皇帝的意思是對於「報紙」這種新鮮事物有些拿不定主意。如果按照後世說法,實際是「管」和「放」的選擇題。只不過,在千年之後,同樣也面臨如此情形。管得太嚴、太緊,有阻止百姓發聲嫌疑;可要是太松,魚龍混雜之下,容易把世道給帶偏。考慮到最終決定權是在皇帝手裡,謝岩把兩個方面都大致說了一下,並且明確表示,自己個人偏向於適當從嚴,同時給出兩點建議,其一,「報紙」開辦,必須有官府許可;其二,應有專人負責各類文章及事務刊載、審定,並為之承擔相應責任。王伏勝哪裡能夠聽懂這些,他只是記在腦中,留待回宮稟告皇帝。中午,在謝岩熱情款待下,王伏勝小酌甚歡,兩人一直到「午時」過半,方才結束。而後,王伏勝徑直去找馮寶,詢問同樣關於「」報紙」的事情。不出王伏勝預料,馮寶果然意見與謝岩很有不同。馮寶認為,「防民之口」不可取,「報紙」當允許百姓自由發聲,官府不必太過干涉。而且同樣也給出兩點建議,一是除「廣告」外,必須禁止「有償發文」,也就是說,「報紙」刊載別人文章可以付費,但是絕不能為收錢發表文章;二,官府不可以自己辦報,否則必定會出現官吏利用權力行事,比如強迫商家登廣告,強逼百姓訂閱等事。王伏勝只是一個傳聲筒,他個人沒有任何問題和建議,只在臨近結束談話前,告知馮寶:「陛下口諭,著二位侯爺三日拿出章程,咱家今日方至,尚可逗留兩日,還請馮侯書之以文呈送君前。」來到大唐十餘年,謝岩和馮寶已經適應了大唐的官場習氣,尤其是與皇帝打交道,那更是悟出了一個道理,私下裡都能說,但付諸於文字,越精鍊越好,因為在很多時候,奏疏不只有皇帝看到。人與人之間的任何關係從來都是相互,差遣身邊最親信王伏勝問詢,又何嘗不是李治在適應謝、馮二人。在李治眼裡,謝岩行事屢屢超乎尋常、出人意料;馮寶就更離譜了,想哪兒干哪兒,從南下、造船到「寶莊鄉」,毫無脈絡可循,可偏偏每一件事,都能讓人覺得——應該、必須那樣去做。而且,這兩個人所乾的事情都有一個共同點,即前人未曾提及,或有提過,更無人做過。那麼,便出現無先例可借可循,也找不到旁人去問的局面。作為天子,總不能動不動問臣下事,所以,每當謝岩,馮寶弄出來什麼新鮮事的時候,王伏勝便成了跑腿的,當然,偶爾也會有王福來。李治頗為了解這兩位形式特例獨行的臣子,知道他們都比較看重情義,權勢、地位、財富等,根本沒有放在眼裡。換句話來說,讓與他們兩個人多有來往的王伏勝、王福來去問策、問事,基本上都有最真實的答案,若換成旁人,保不準帶回來一堆官話,毫無實質內容。事實的確如此。三日後,李治坐在沙發上,大致御覽一番謝、馮二人呈報奏疏,隨手往旁邊一放,問:「二位卿家,可有說甚。」王伏勝毫無保留地將謝、馮二人所言如實道出……李治默然聽罷,沉吟片刻,轉首問一旁武皇后道:「兩位卿家之言,各有倚重,皇后以為當如何?」由於身體緣故,很多政務交武皇后處置,在不知不覺中,這對天下地位最尊貴的夫妻之間,家長里短之事越發罕有,更多則是相互論政。不管李治內心裡是否明白,但在事實上,武皇后已經逐漸步入權力中樞!「陛下,謝、馮二卿所言,不外『寬、嚴』之取,且言之有理,妾身甚難明辨。李治微微頷首。其實他也知道,自己還沒有弄明白的事,問武皇后也多半無用,不過習慣爾。只是這習慣嘛,是好是壞,那可就不好說了。「王伏勝,朕命二卿定下章程,汝未曾道明否?」皇帝出乎意料的一問,嚇了王伏勝一大跳,趕緊行禮道:「奴婢豈敢。」「何故二卿僅有建言?」「壞了!」王伏勝心中大驚,額頭上直接沁出冷汗,因為他瞬間想到,謝岩、馮寶儘管說了非常多、也很詳盡,但確實屬於進諫範疇,並沒有按照皇帝的意思,給出一個定論。「可不對啊!」王伏勝明明記得自己把皇帝的口諭道地是清楚明白,那二位聰明睿智的侯爺,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呢?「難道是有所疏漏?」王伏勝立刻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君前奏對,不容遲疑。王伏勝只能腦子裡快速回想,同時張口道:「陛下,謝黜置使有言『茲事體大,應由聖人裁定』,馮都督亦相同意思。」「事事由朕聖裁,要臣子何用?」李治頗有不滿。「陛下聖明。」王伏勝能夠待在皇帝身邊多少年不動,除了足夠忠誠外,那腦子也是絕對夠用!短短几句對話時間,王伏勝快速回想了一下當日情形,很快就發現自己有一個地方遺漏了。於是,邊回憶邊道:「陛下,謝黜置使曾有提議,馮都督亦有類似,或可是二位侯爺心中章程也未可知。」「從速道來。」李治道。「謝黜置使言:朝廷可於『禮部』內,設『報刊司』,專管此事,並舉薦馮都督學生房元昭主事;馮都督所言大致相似,然其舉薦進士王禧。」「呵呵。」李治輕笑兩聲,再次看向武皇后道:「二位卿家好算計!知朕意欲差遣朝臣主理,唯恐被宣調,故而提前舉薦。」「陛下,恕妾身直言,謝、馮二位卿家掌『衛崗鄉』逾十載,此舉有悖朝廷規制,況一地為官日久,難保……」「多慮了。」李治明白武皇后意思,因為類似的話,早有大臣提過,因此出言打斷道:「十年光陰不短矣,今日之『衛崗鄉』,足可以明二位卿家之本心,為公而非私也。皇后當知曉,以二人之功勛,入朝任尚書、侍郎皆不為過,然,以二人之才,坐官位不理實務,大材小用矣,倘外放為官,至少也為一州刺史,不知皇后可有想過,此二位卿家所行之事,每每出人意料,於朕近前尚且如此,況外放乎?」武皇后瞬間明白了皇帝所有的意思。簡而言之,那是出於幾個方面的考量,首先,謝,馮二人功勛卓著,入朝,最少也得是「侍郎」官職,可此類官員,大多情況下,都日常處理文書為主,並沒有什麼具體事務,這對於他們兩個人來說,的確有些大材小用,可放到「尚書」位置上,年紀和資歷都相差太遠,難以服眾;其次,這兩人還不能外放州府,原因在於,他們主政一方能力不缺,但行事太過出格,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都能折騰出「衛崗鄉」和「寶莊鄉」,換到地方上,還指不定干出些什麼事兒,屆時「天高皇帝遠」,不容易管;最後,也是最為重要的,那便是此二人不熱衷權力,同時也不差錢,不管幹什麼事,出發點幾乎都和個人無關,這一點非常難得,完全稱得上「能臣」二字。基於此,皇帝是不可能讓他們前往地方任職的。大唐皇帝李治,恐怕至死都沒有料到,今日無心所言,被武皇后牢牢記下,銘記在心。結果導致謝岩和馮寶二人,一生都沒有機會出任地方官。不過這樣也好,正合謝、馮二人心意。「陛下,即使『報紙』無需兩位卿家主理,然以他二人之才,同在一地,未免浪費賢能。」武皇后還是有些主見地道:「妾身以為,當予二位卿家多些事宜為好。」「有道理。」李治微微頷首,顯然頗為贊同。「皇后以為,何事為宜?」李治一時間想不出,故而問道。「妾身不敢妄議。」「無妨。」「妾身日前閱看『兵部』奏報,『水師』部分甚是含糊,詢問后得知,『水師都督府』官衙內無人理事所致,此乃馮都督分內事,當責無旁貸。」李治未作表示,輕輕用手捋了捋鬍鬚,他要好好想一想,應當怎樣權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