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6-第四章 一石激起千層浪(三)
「謝府」外事由誰出面那是后話,眼下,應付此刻才是緊要。賀蘭敏月以此事需思慮人選為由,暫時搪塞過去。
既然正事說得差不多,那麼兩個女人不免聊起婚事,而此話題有些私密,故狄萱萱邀賀蘭敏月入內宅商議,將一眾男子留在正廳。
兩府親兵多出自「武平堡」,是為舊識,相聚當然彼此問候,各有話說……
房元昭則見此間事了,跟劉大山打了一聲招呼后,告辭離開。
明崇儼本也打算離去,卻見王勃獨坐椅子上,頗為枯燥無味,便主動上前,邀其前往師父書房敘話。
馮寶的書房很大,不過裡面東西卻不多,除了一些樣子貨的書籍外,幾無其他多餘陳設。
「請坐。」身為主人,明崇儼主動招呼道。
待王勃落座,明崇儼喚來門外伺候僕役,命其上茶。
趁著僕役沏茶的功夫,兩個少年人相互打量彼此……
「吾今年方十五,不知王兄弟年庚幾何?」明崇儼待僕役走後,率先問道。
「今方十一。」
「原來如此,吾痴長几歲,不知可稱『弟』乎?」
「無妨。」王勃道:「吾等恩師為同窗,吾二人以兄弟稱呼,亦無不可也。」
「善!」明崇儼笑道:「聽聞子安賢弟著書《指瑕》,名震仕林,當可稱少年俊才。」
「不敢,弟自幼讀聖賢書,知瑕疵而漠然豈非有負聖賢矣。」王勃語氣很平靜,但骨子裡卻有意無意流露出一份倨傲。
明崇儼年紀也不大,並沒有察覺出,再者,他就算是感覺到,也不會認為有什麼問題。畢竟無論在哪個年代,十歲能著書者,那都不是一般人。
「吾師曾有言,聖賢亦為人乎,但凡為人者,自有對錯,吾輩後學,當取其精髓,去其謬誤。」
明崇儼的這句話,很明顯是從馮寶那裡.……盤中固定的花卉等植物以及魚類骨骼製成的標本,瞬間令王勃眼睛大亮,他何曾見過如此豐富多彩的各類物種?尤其是每一個物種之下,都有一小片紙張,上面詳細記錄了來源和物種名稱等信息。
自古以來,華夏重學問,但卻偏重於經、禮及辭、賦等,主要在精神層面,而對於實用技能和身邊看得見摸得著的自然科學,始終忽視,可謂甚是遺憾,以至千年之後,落後挨打。
而馮寶在出海過程中,無意間搗騰出來的「標本」,實際是讓世人了解身邊事物和自然科學一個最為直觀的途徑,等同於開啟了一扇大門。
縱王勃從小熟讀聖賢書,然在多姿多彩,栩栩如生的自然物種面前,無法遏制強烈好奇心,不僅開口詢問,且仔細聆聽;明崇儼更是知無不言,將自己所知道的,悉數道出……
這是一個註定不會平靜的夜晚。
皇宮大內,帝後夫婦偶有說及;「洛陽」城裡,諸多朝臣亦在暗自思量;而在「衛崗鄉」里,同樣也有不少人,得到了馮、謝二人之變故消息。
「洛府」,洛克然今晚喝了些酒,興緻很高,早早來到最寵愛的小妾房裡,其意不言而明。
小妾那當然是歡喜得緊,盡全力侍奉,唯恐不周。
正當寬衣解帶,欲行人倫大禮,忽然屋外傳來敲門聲,緊跟著傳來管家的聲音:「郎君,三郎有急事而來。」
「能有何急事?」洛克然不想被打斷好興緻,道:「讓其明日再來。」
「郎君,恐、不妥。」管家到底是心腹,且還有些見識,沒有盲目遵從命令,而是又道:「三郎有言,事關謝侯。」
「謝侯?」洛克然頓時心頭有些緊張,酒後產生的些許慾望,瞬間消散,一邊命小妾趕緊伺候更衣,一邊對管家道:「去回復三郎,吾片刻即至。」
管家離開后不久,洛克然匆匆走出.……,而後直接前往書房,進門一見到洛峻即問:「可否戰事不力?」
洛峻估不到洛克然有此一問,愣了一下,連忙回道:「戰事很順利,兩位侯爺率領大軍已平滅『百濟』。」
「甚好,甚好!」洛克然明顯輕鬆許多,隨即坐下道:「除此,還能有何急事?」
「兄長,據聞今日,王福來公公當殿稟奏聖人,稱——稱兩位侯爺軍前上表請辭。」
「什麼?辭官?」洛克然本已放下的心頓時又提到了嗓子眼,「騰」地站起來道:「消息可靠?」
「千真萬確,且知者甚眾。」洛峻旋即將得到的消息和盤托出……
「互——互毆?」洛克然以完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著洛峻。
「弟也難知真偽。然王公公殿上言之鑿鑿,況,兩位侯爺貼身親兵王三狗、劉大山皆已回鄉,料想此事,假不得。」
「此,當如何是好?」洛克然悵然坐下,愁眉莫展。
相同的問題,在「黃府」內,也從黃守義口中問了出來,但一樣沒有答案。
洛、黃兩家是商賈,雖然因為各種原因,弄了個官身,可那畢竟只是「勛官」,毫無半分權力。
他們在「衛崗鄉」里混得風生水起,完全是得益於謝、馮二人庇護,再加上鄉里富裕,官府廉潔,兩家方得以越來越好。
可眼下聽聞謝、馮俱上表辭官,他們兩家要是不緊張才是怪事了!
洛克然和黃守義是商人,眼光看不了那麼遠,心裡惦記更多是自家錢財。
但是,有些人,就不那麼看了。
高遠白天在大殿里一言不發,哪怕心裡同樣大為吃驚。直到離開大殿,他方才尋機請教李績,因他並不相信,為了區區一介女子,兩個多年同窗摯友會真得鬧到如此不可開交的地步。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李績給了一個看似明確,實為模糊的說法.……。
高遠仔細琢磨話意,總覺得有些不甚明了,難道說,二人有意為之?可這明顯說不通啊。然李績話里話外的意思都表明,此事恐有內情,未必如聽到那麼簡單。
高遠是能臣,也是一位直臣,沒有那麼多花花腸子彎彎繞,自然理解不了。
可是,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一輩子的許敬宗,那是多多少少感受到了一絲「異樣」的氣息。
自古以來,功高蓋世者,多半難以善終,尤其是權力越大、位置越高、影響力越強的,倒霉的更快。
儘管許敬宗很欣賞謝岩,而且算起來也是其長輩,但是,他與謝岩之間,始終保持一定距離,因為在他看來,謝岩軍、政兩個方面都堪成表現不俗,朝上有皇帝支持,在野有「皇家學堂」依託,貌似進退皆可。但他同時也非常清楚,謝、馮二人能耐太大,雖不爭權奪利,然事實上已對朝中大臣構成威脅,尤其在「政事堂」和軍方兩個方面,有不少人都感覺到了受到影響,可謂樹敵頗多。
比如,皇帝認為「衛崗鄉」每次的上奏,沒有什麼華麗文章,卻有許多詳實數字,令人一目了然,所以皇帝也開始要求其他朝臣效仿,只是這事兒涉及到習慣和所學,非旦夕可改,令許多臣子怨聲載道;再比如軍制,自高遠實際掌權后,在皇帝大力支持下,推行精兵和軍官進學兩項制度,由此帶來許多勛貴子侄,難以在軍中立足,結果也是不滿聲四起。而這些,任誰都知道,和謝岩有著莫大關連,可是誰也沒辦法。
真的是沒辦法嗎?當然不可能。
很多人都在等待著一個機會,一個謝岩犯錯的機會。
眼下,這機會倒是有了,但是怎麼看,都那麼詭異,因為,謝、馮二人主動辭官了。
至此,許敬宗方才真正認為,謝、馮兩人,已經從毛頭小夥子成長為合格的「臣子」。
歷經……「武德」、「貞觀」和本朝,許敬宗太清楚一個事情了——皇帝真正喜歡和信任的人,那就得不斷的犯錯,而且還得是那種,看起來不大不小,處置起來還不會傷筋動骨的那種錯誤,唯有如此,才可顯得「天子聖明」。
皇帝也是人,他也需要表現的機會啊!
「武德」、「貞觀」和本朝,許敬宗太清楚一個事情了——皇帝真正喜歡和信任的人,那就得不斷的犯錯,而且還得是那種,看起來不大不小,處置起來還不會傷筋動骨的那種錯誤,唯有如此,才可顯得「天子聖明」。
皇帝也是人,他也需要表現的機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