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怕桃
“為什麽？”千婼眨巴眨巴眼睛，又眨巴眨巴眼睛。
她聽說有人怕虎，有人怕狼，也有人怕狗。這怕桃……長這麽大，還是頭一遭聽說。
謝未易凝神不知想起了什麽，眉頭越皺越緊。
半晌，他才慢慢開口:“還記得我曾與你說過，十一歲那年，我為了給我爹準備壽禮，不小心弄傷了手腕，卻被他誤會毒打一頓麽？”他沒有看千婼，也不待她回答，便自顧自地說下去，“當時我還小，沒有錢，也沒有能力去給他準備別的禮物。城郊有幾棵桃樹，我見那上麵的桃子長得又大又鮮，便爬上樹去摘桃子，想著弄一盤壽桃給爹祝壽，他肯定會開心的。可是……”謝未易歎了口氣，“可是我那個時候太小了，又不懂武功，竟一下子從樹上摔了下來，把手腕摔斷了。後來康伯帶人找到我，把我帶回府去，我爹一看便以為我又出去闖禍了，當即拿鞭子狠狠地把我揍了一頓，還把我關在柴房，三天三夜都不給飯吃。”
謝未易輕抬了抬左手，複歎道:“就連這手腕都是我娘偷偷找大夫給我醫好的。”
“謝未易，”千婼微側著頭，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對……對不起。”
或許，她不該那麽八卦，引他想起來傷心的過往。
“沒關係的。”謝未易將她麵上的歉然看在眼底，眉間依舊皺著，淡淡說道，“我爹不喜歡我，我從小就知道。還有岑太傅、沈鶴行以及國公府的那些人，他們沒有一人喜歡我。”他望了千婼一眼，“從小到大，真正對我好的隻有那麽幾個。我娘、師父、冰兒，還有……”
“還有誰？”她竟有些迫不及待。
謝未易嘴角含著一抹淺淺的笑意:“還有綠綺。”
也不知怎的，千婼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口中喃喃自語:“綠綺，是啊，他喜歡的是綠綺……”
謝未易看向她，遲疑了片刻問道:“你嘟嘟囔囔說的什麽呢？”
千婼凝視著他，不做聲。
“到底怎麽了？”謝未易不解地看著千婼。
“沒事，隻是突然想起來綠綺還沒有回來。”
“哦。”謝未易唇角微微勾起，“你別看她是個小姑娘，她功夫可不賴，秦川與她對決，怕是也占不了上風。”
千婼沒有說話。
謝未易麵色微沉道:“你是不舒服，還是這飯菜不合你胃口？”
千婼仍舊沒有說話。
謝未易又盯了她一瞬，然後道:“你要不舒服，吃完趕緊休息。明天……明天我們還得去段郗鉞的書房，你要……你要休息不好……算了，你明天還是不要同我們一起去了。”
說罷，他起身離開。
謝未易走後，千婼盯著桌上的飯菜，心裏酸酸澀澀的，再也沒有胃口，遂放下筷子，起身上床睡覺。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卻是怎麽也睡不著。她手覆在額頭，歎道:“慕容千婼，你這是怎麽了？”
天蒙蒙亮時，千婼還沒有睡著，披了件衣服下床，想要去院子裏散散步。
剛出房門，便隱隱看到廊下有兩抹身影。
這一男一女，正是謝未易與綠綺。
綠綺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謝未易，似乎正在向他稟報著什麽重要的事情。
謝未易則是麵無表情，看著她不說話。
不多時，綠綺像是感覺到千婼的存在，抬眼向她這邊看過來。
謝未易微微怔愣了一瞬，也看過來。
竟被發現了，千婼轉過身來，心中想著還是不要打擾人家談事，自己應該回屋睡覺才對，卻不知怎的，雙腳如墜千斤，怎麽也抬不起來。
“你怎麽這麽早就醒了？”
身後傳來謝未易的聲音。
千婼緩緩回過頭，院子裏空蕩蕩的，已無一人。
她正想兩個人怎麽突然不見了蹤影，有隻手落在了她的左肩上。
“我在這裏。”謝未易嘿嘿笑著。
一宿沒睡著的千婼，揉了揉眼睛，問道:“綠綺呢？”
“她去睡覺了啊，你們女孩子就得睡足覺，才能美美噠啊。”謝未易瞅著她，眼中看不出什麽情緒，“話說，你今天怎麽起的這麽早，你通常不是都睡到日曬三竿的麽？”
“我、我……”千婼啞然。
謝未易靜靜凝視著她。
“你怎麽了呀？”他問。
千婼抬眼望著謝未易，見他雙袖卷起，不答反問道:“你在做飯麽？”
謝未易目中帶著笑意:“嗯，是！”
“這個時辰就起來做飯？”千婼抬頭望了一回天，“你是特地等著給綠綺做飯麽？”
“我……我……”謝未易直微微笑著撓脖子，麵上有幾分尷尬之意。
千婼顰起眉頭:“那你繼續做吧，我回屋了。”
謝未易不再說話，隻呆呆看著千婼的身影，眼中有種說不清的情緒。
千婼默默地往回走，剛走兩步又轉頭去看謝未易，正巧碰上他炯炯的目光，兩人對望了好一會兒，她轉回頭，回了屋子。
進屋之後，千婼抵著房門，不由暗自歎了口氣。然後轉身自門縫望出去，隻見謝未易仍舊站在原地怔怔出神，卻不看不清他的神情。
門外的謝未易半晌方回過神來，轉身向緣客居廚房方向行去。
千婼呆怔了片刻，複爬上床去睡覺。
這一次，她竟然睡著了，再醒來時真的已經日曬三竿了。
“公主，您醒了。”
落羽不急不慢道，她見千婼醒來並沒有像往日那樣趕緊過來服侍她穿衣，仍舊站在桌邊，不知道在擺弄什麽好吃的飯菜，聞上去香香的。
千婼伸了伸懶腰，邊起身邊問落羽:“你在那裏做什麽呢？”
落羽轉身望著她，施施然道:“公主，你看。”她用手指朝桌上一點。
“哇哦，奶汁魚片。”千婼看著落羽，“你做的？”
“額……我……”落羽訕訕一笑，“怎麽可能是奴婢做的。”
“那是誰？”千婼已經落座，忍不住拿起筷子夾了一小片魚肉。
“這是綠綺姑娘送過來的。”落羽微微挑眉看著千婼。
千婼手下的動作一滯，眉間微蹙。
落羽不明所以地盯著她，問:“公主，您怎麽了？你平時不是喜歡吃這個麽，以前總吵著嚷著要出宮去一品軒吃這個。”
千婼瞥了眼桌上的奶汁魚片，淡淡道:“落羽，我沒有胃口，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