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婼兒
夕陽金黃。
千婼獨自坐在非常殿的宮階上，仰著臉望著頭頂的天空。
此時的天空看上去是那麽低，仿佛她一伸手就能觸摸到。
正一個人發呆，聽到落眉說:“公主，落羽已經去給您報名了，再過半個月，您就可以去弘文館了。”
千婼想了想，側頭看向落眉，歎了口氣:“是啊，一想到就要離宮，我心裏還有些不舍，我舍不得父皇和你們。”
落眉不可思議地緊盯著她家公主，似乎想看她說的是不是真心話:“沒事，反正公主又不是不回來了，再說了有落羽一直陪著您，您就不孤單了。”
千婼沒再搭話，偏過臉，依舊仰望天空。
落眉愣愣地抬頭隨她看了眼天空，又側眸瞧瞧她，似乎還想再說什麽。見千婼一動不動地托著下巴，半仰著頭望著天空，生生把話咽了回去，也坐下來，跟她一起靜靜望著天空發呆。
天色漸黑。
“公主該用晚膳了。”
千婼從遠處收回視線，淡淡說道:“再等等吧，落羽還沒有回來呢。”
自打知道那個刁民是定國公府的四公子之後，千婼便日日派落羽出宮留意定國公府的一舉一動。
一連幾日，她隻要一想到自己不僅被謝未易戲耍一番，還被他拖下水就氣得腦仁疼。
“敢愚弄本公主，看我不把你大卸八塊。”
“可是公主，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咱可以邊吃邊等嘛。”
晉公公依舊溫聲細語地勸她用膳。
千婼沒有看他。
晉公公也不管她的反應，仍滔滔不絕地在她耳邊重複著晚膳的重要性。
“不吃晚飯怎麽行呢，晚飯對女孩子來說還是很重要的……”
“公主，我回來了。”
一個聲音打斷晉公公。
落羽回來了。
千婼眼中閃過幾絲笑意，抬頭瞟了晉公公一眼，自站了下來，輕笑道:“怎麽樣？那刁民有沒有挨揍？”
哼，身為定國公府最沒有出息的少爺，平日裏定國公肯定沒少揍他。
“沒有。”
夜風涼涼吹過來。
千婼覺得有些冷。他怎麽會沒有挨揍呢？
定國公他老人家可是三朝元老，戰功彪炳。他怎麽就能容忍謝未易這個不學無術的兒子呢？他為什麽不揍謝未易？他難道不應該每天都把謝未易綁在樹上用藤條鞭打嗎？
落羽繼續說:“奴婢按著公主的指示，跟了謝未易一天。他上午一直獨自在懷仁坊的酒肆聽書，中午約了兩個布衣在一品軒喝酒，喝完酒便去了宣陽坊的濟世堂。”她皺眉，輕輕吸氣，“他在裏邊待了好久才出來，奴婢悄悄溜進去看了，那裏邊並沒有什麽特殊的，一個普通的醫館而已。”
千婼微微怔住，細想謝未易去醫館做什麽，而且還在裏邊待了那麽久。
莫非，他病了？
肯定不是！
直覺告訴她，濟世堂絕對不簡單，謝未易絕對有貓膩。
“然後呢，他回府之後，定國公府就一點動靜也沒有麽？”
落羽卻笑著歎了口氣:“公主，您就是借我十個膽我也不敢夜闖定國公府邸啊。”
千婼知曉落羽此言不虛。
定國公平定外亂，安定社稷，乃大齊國之柱石，自然也成為一些人暗殺的目標。先不說那些隱藏在京城的各方暗探，隻談朝中部分奸佞小人，他們哪個不想把定國公除之而後快。
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民間傳聞，定國公府有上百間房。為了躲避這些暗箭，定國公每天都會在不同的房間睡覺，以防遭小人暗殺。白天還好說，到了晚上定國公府守備森嚴。別說落羽，恐怕連隻蒼蠅飛進去都不會再活著飛出來。
“不過公主，”落羽笑吟吟地從懷中取出一張紙，“您看這個。”
千婼接過紙張，那上邊白紙黑字寫著，定國公府要招聘一個書童，陪四公子謝未易讀書。
“他不是有書童麽，怎麽還招聘？”她的聲音很小。
“不知道。”
千婼想了想，嘴角慢慢揚起，說道:“本公主要去應聘書童。”
落眉和晉公公聽了“啊”了一聲，一臉不敢置信。
晉公公率先開了口:“哎呦喂我的小姑奶奶，您可是金枝玉葉，怎麽能隨隨便便去給他們當書童呢。”
千婼一臉無所謂:“哼，這有什麽，隻要能報那“一箭之仇”，我就是放下身段，去給他當一回書童又如何。看我不把他定國公府攪得天翻地覆。”
落羽也是一臉不解地盯著她看:“是啊公主，您怎麽能去給一個廢柴當書童呢。”
千婼特別欣賞她用的“廢柴”二字。淡淡地笑了笑，說道:“無妨，本公主是個不拘小節的人，隻要能報仇。”她咬咬牙，“別說做書童就是去要飯都沒關係。”
隻要是公主下定決心要去做的事情，誰也勸不了。他們都知道這一點便不再直接規勸，隻道:“公主，您別忘了您答應過皇上，弘文館開學之前您不會離開皇宮半步。”
千婼皺緊眉頭，自己怎麽把這茬給忘了？
為了信守諾言，這幾日她可是一直待在非常殿裏，哪也沒去。
但是，仇，必須得報——
千婼麵露難色地凝視著晉公公。後者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無奈道:“我的小祖宗誒，奴才真的是江郎才盡了，要不您帶著奴才的腦袋一塊兒出宮得了。”
晉公公原是先皇後宮裏的掌事太監，先皇後殯天後才被分配到千婼這裏。他從小就很疼千婼，一直對她言聽計從，從來不逆她的意。
千婼挽著她的胳膊，眨眨眼，撒嬌道:“晉公公，你就再幫我想想辦法嘛，求求你了。”
架不住千婼軟磨硬泡，半晌，晉公公拍拍她的手，歎道:“真是輸給你了。”
千婼笑嘻嘻:“晉公公最疼婼兒了。”
晉公公有點吃驚，更多的是感動，振眉笑起來:“現在可以用膳了吧？”
心情好，連晚膳都變得香噴噴了。見公主吃的如此津津有味，落羽、落眉、晉公公對視一眼，無不露出欣慰的表情。
夜空很美。
滿天星星眨眼睛。
千婼躺在榻上，閉上眼睛假寐。
一定要想出一個完美的計劃，好好出口惡氣。
可主意想了一個又一個，她竟沒有一個滿意的。
漸漸地，她的呼吸放得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