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朵三牛在窯上出事(6)
“李秀棉,你這個四六不懂的東西,你聽不懂我說的話嗎?我還沒有死,隻要我沒有死,瓜瓜就得上學。”朵三牛瞪著昏黃的眼珠子說,直想從病床上跳起來,打李秀棉一頓,使了幾次勁,扯得傷口生疼,連動一下都困難,心裏一下子覺得特別難受,眼淚從眼裏流了下來,李秀棉跟朵三牛過了快二十年了,頭一次見朵三牛流眼淚,心裏也慌了,說:“行,我聽懂了。”
李秀棉回到家裏,把女兒從大哥家裏領回來,朵瓜瓜說:“娘,你幹啥去了?”
“我去看你爹。”李秀棉魂不守舍地說,朵瓜瓜問:“我爹咋了?”
“你爹的腿折了,以後不能掙錢了。”李秀棉說,朵瓜瓜說:“奧,那我爹啥時候回來?”
“瓜瓜,你知道我說的是啥意思不?你爹不能去磚窯掙錢了,咱家沒法過了。”李秀棉說著,開始擦眼抹淚,朵瓜瓜說:“咋不能過,以前我爹沒有去磚窯掙錢,我們不也活著嗎?”
“那能一樣嗎?你哥咋娶媳婦,你咋上學,錢誰出?”李秀棉生氣地說,朵瓜瓜搖搖頭,說:“不知道。”
“瓜瓜,你想上學嗎?要不你別上了,行不?”李秀棉說,朵瓜瓜說:“我想上學,我每次都考第一,老師說我肯定能考上初中,我考上初中後,我爹說給我買一個舊自行車,讓我騎著自行車去鎮上上學,多好。”
“傻子,給你說,你也不知道,趕緊脫衣服睡吧。”李秀棉一聽,心想自己說的,女兒壓根就沒有聽明白,還做買自行車的美夢呢,真是,這樣一個傻丫頭,朵三牛咋就非得覺得她能考上學,哎,老朵家,就沒有正常人。
李秀棉一夜沒有睡著,翻來覆去地想,咋想也覺得日子沒法過,第二天等朵瓜瓜上學走了,她就去王家莊找她二姐,她覺得跟老朵家的人說,人家根本就不把自家的事當回事,還得找自己的姊妹們說說。
李秀棉把事情給李秀芳說了一下,李秀芳的腦袋耷拉的比李秀棉還低,心想確實完了,這日子咋過?就算是窯上賠倆錢,也是死錢,家裏的頂梁柱倒了,一家子早晚得喝西北風。
“二姐,你說咋辦?”李秀棉見二姐也唉聲歎氣,也沒有個主意,便抹著眼淚說。
“秀棉,咱能有啥辦法,先看三牛的腿能好成啥樣吧,再看看磚窯能賠多少錢,要是能賠上兩三萬,咱們趕緊給強強把房子蓋起來,討個媳婦,剩下就一個瓜瓜,我看最多也就是上到小學畢業,長幾年後一嫁人就完事了。”李秀芳說,李秀棉瞪著眼睛說:“能賠兩三萬?我的個老天爺,要是能賠兩三萬的,給強強娶了媳婦,我覺得心裏還好受點。”
“咱們一個好端端的大活人,在磚窯上幹活,腿斷了,成殘廢了,磚窯還不得賠個兩三萬?山上砸死人,我見說就賠了兩萬多。”李秀芳說,李秀棉歎了一口氣,說:“人家那是砸死了,可不兩萬多,咱這是斷了一條腿,不一樣。”
“是,不過,咱這不是也不能掙錢了,還得吃飯,日子不是更難?要是癱了,你還得伺候一輩子。”李秀芳說,李秀棉想了想,眉頭皺的更緊了,說:“是呀,也是這個理兒,唉,總之是命不好,眼瞅著來年要蓋房了,家裏的窟窿填滿了,紅磚頭一車一車往家裏拉,自己的腰板兒剛要挺起來一點,一下塌了,這是啥命呀!我不愁別的,隻要我家強強能娶上媳婦,我再苦點,也認了,苦了大半輩子了,也沒有做過過好日的夢。”
“已經是這樣了,咱們走一步算一步吧,怎麽說老朵家還有老大和老二,我不信他們能不管。”李秀芳說,李秀棉說:“再說管,也是分門過日子,人家還能給強強娶媳婦,給瓜瓜交學費?這隔著一層,根本指望不上。”
“走一步算一步吧,再不行,還有我跟大姐,咋也讓強強娶上媳婦。”李秀芳這樣說,心裏也沒有底,自己拿什麽給強強娶媳婦呢,自己在家也不做主,即便是做主,自己也沒有那麽多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