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軍令狀
正月十八,宜納財、開市、交易。
宣武門大街安定巷尾鞭炮震天,巷口的荒地上頭一回熱鬧非凡,停滿了華貴氣派的馬車,栓滿了高大神駿的馬匹。
明澈醫館的新招牌在冬末春初的陽光下閃閃發光,前來道賀的賓客錦衣華服,非富即貴,幾乎囊括了整個京城的貴族圈。
葉雨瀟知道,他們賣的是平南王府的麵子。如今平南王府洗清了罪名,依舊兵權在握,京中風向自然又恢複如初了。
所謂人情冷暖,大抵便是如此了。
歐陽晟沒有露麵,隻遣人送了賀禮來。頭天夜裏,葉雨瀟與他在隱院見過,他說他隻愛雪中送炭,不愛錦上添花。葉雨瀟知道,他是擔心太高調,會給她帶來麻煩,自然不會介意。
隻是她不知道的是,歐陽晟早換了一身便裝,拉著同樣低調打扮的章誠軒,守在了醫館對麵院子的小閣樓上。
章誠軒彎著腰,湊在窄小的窗戶邊,朝外瞅了一會兒,十二萬分地不解:“隻是醫館開張而已,你到底要看什麽?”
歐陽晟坐在桌邊,正對著窗口,頭一抬,便能望見明澈醫館的大門。
“李讚今日會來。”他仰靠在椅背上,微微眯起了眼。
眾目睽睽之下,李讚來了又能怎地?章誠軒覺得歐陽晟太過緊張,搖搖頭,離開窗口,去了桌邊。
這桌子……黃花梨的?這麽個普通的小破院子,閣樓上竟有如此貴重的桌子?章誠軒詫異片刻,忽然反應過來:“你把這院子買下來了?”
“沒有。”歐陽晟搖頭。
“那……”
章誠軒還沒疑惑完,就聽得他又道:“我把整條巷子都買下來了。”
章誠軒瞠目結舌:“怎麽買的?我看明澈學校隔壁仍有人住。”
“新搬來的。”歐陽晟輕描淡寫。
章誠軒馬上明白了,那是他安排的人,喬裝成了普通的住戶。
他不禁樂了:“回頭我要去告訴寧惠,你防她跟防賊似的。”
“你敢!”那叫保護!歐陽晟伸手一推,那厚重的黃花梨桌子便貼著地麵,直直地朝著章誠軒飛去了。
又來這招,幼稚不幼稚?“別人知不知道,招撫羌人十二部的英雄,人稱城府深沉,心機叵測的潁川侯,私底下才三歲?”章誠軒把桌子給他推了回去,端正擺好了。
歐陽晟摸著下巴,一點兒不在意。
章誠軒覺得好笑: “你是咱們熙朝風頭最盛的新晉潁川侯,竟會如此小心翼翼,無時不刻生怕她被別的男人拐跑了。”
歐陽晟輕哼一聲:“你不懂。”
“我也是男人,怎麽就不懂了?”章誠軒不服。
“你又沒有心悅之人。”歐陽晟不以為然。
這話就紮心了。章誠軒瞪了他半晌:“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前沒有。”
“以前?蘇素彤?那是你眼光太差,心悅錯了人,怎能與我們相提並論?”歐陽晟修長的手指敲著椅子扶手,竟流露出幾分自得來。
自己牽掛著女人也就罷了,何必順帶著攻擊他?章誠軒瞬間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等我娶了顧二,日久生情,不見得就比不過你。”
“趕緊提親去,你到底在猶豫什麽?”歐陽晟當初撮合過他們倆,自然不會在這件事上潑冷水。
“她父親馬上就要回京了,我等他回來再說。”章誠軒解釋道。
婚姻大事,自然是父親在家時再去提親比較慎重。歐陽晟覺得他做得挺對,讚同點頭。
不過,顧衡怎麽還沒到家,是病情加重,耽誤了行程,還是途中遇到了什麽事?歐陽晟暗自疑惑。但想想顧衡是由皇上親自派人去接的,遂又放下心來。
章誠軒受了打擊,一心也刺激一下歐陽晟,重回窗邊,盯著窗外緊瞧。過了一會兒,他終於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來:“那不是李讚麽?打扮得挺精神。到底是讀了多年詩書的人,有股子儒雅之氣。咦,寧惠跟他關係很好?這麽多道賀的賓客放在一邊,卻單單親自來迎他。”
李讚跟葉雨瀟的關係好不好,他不知道?分明是故意的!歐陽晟腳尖踢了踢桌腳,下頜一抬:“前日我去了西大營,兵士的騎術很成問題,你即刻去看看。”
西大營又不是騎兵,拿來的騎術?瞧他這睚眥必報的勁兒!章誠軒隻得“屈服”:“我替你去看看,尋個借口,把他轟走?”
“不。”歐陽晟的目光越過窗口,卻不是在看李讚,而是落在了他對麵的葉雨瀟身上,“她的誌向,我要成全。”
什麽誌向?章誠軒正要問問,忽然聽見對麵飄來了李讚的聲音:“我家安哥兒的病,寧惠夫人已經瞧過了,不知可有治愈的法子?”
他趕緊轉頭,朝窗外看去,隻見葉雨瀟滿臉自信地回答李讚道:“令公子隻是口齒不清,算不得什麽大病,做個小手術就好了。”
“你可知道什麽事手術?魯王的腿,恒王的肉瘤,那都是手術。令公子的手術跟他們的比起來,算是簡單的。”
她四周圍滿了來道賀的賓客,這些話,倒像是說給他們聽的。
賓客們紛紛露出震驚無比的表情來,低聲竊語,七嘴八舌——
“大舌頭也能治?唬人的吧?”
“安哥兒的毛病,是娘胎裏帶來的,打小就這樣了,哪能治得好?”
“就是,京城大舌頭的人可不少,沒見一個治好過的。”
“嶺南王世子為了安哥兒的病,已經尋遍熙朝的名醫了,聽說連別國的神醫都請來瞧過,全都束手無策。如此棘手的病,寧惠夫人能治好?”
章誠軒聽了幾耳朵,詫異回頭:“你可見過李讚的兒子?”
“不曾,如何?”歐陽晟疑惑反問。
“他的兒子安哥兒,從開始學說話起,就吐詞不清,連爹娘都喊不好的一個孩子,寧惠哪來的自信能治好?而且安哥兒才五歲,哪經得起手術動刀子?要不我趕緊下去,勸一勸她?”
“她不是魯莽的人,既然敢放話,必然有信心。”
章誠軒替葉雨瀟著急:“她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立了軍令狀,倘若治病途中有什麽差池,醫館倒了也就罷了,她個人的名聲也會受損的。”
“她還沒治呢,你少烏鴉嘴。”如果真出了岔子,幫她兜著便是,男人不就是幹這活兒的嗎?歐陽晟把手一擺,結束了這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