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綿裏藏針

  這麽巧?她辦女學,薛小姐也辦女學?腦中念頭一閃而過,但葉雨瀟並未遲疑:“這是好事,備賀儀,給薛小姐送去。”


  “夫人,她擺明了是衝咱們來的,您還給她送賀儀?!”小纂氣鼓鼓的。


  “是又如何?”葉雨瀟一笑,“怕她不成?”


  “哎呀,就是,她要打擂台,咱接著便是。”小纂把頭一拍,“是奴婢露了怯,該罰!奴婢這就去準備賀儀。”


  “且慢。”葉雨瀟叫住了她,“方才那話,是出於私心,這裏還有一句正經的,說給你聽。”


  小纂見她神色肅然,忙斂神垂手站了。


  “我為何要辦女學?是為名,是為利?”葉雨瀟緩緩而道,“若為名,搭棚施粥來得更快;若為利,扔進這女學裏的銀子,足夠我置辦千畝良田,買下整條街的鋪子。”


  “行醫濟世,為的不是自己,而是福澤萬民。但天下之大,憑我一己之力如何辦到?總要有同道之人,並肩同行才好。”


  “所謂殊途同歸,無論薛小姐初衷為何,隻要她做的事,利國,利民,便是好事。”


  “此好,不為私,而在公。看事待人,不妨站得高些,眼界開闊,才能少生煩惱。”


  小纂還在努力理解葉雨瀟話中的意思,院中整齊站成兩排的學生,卻是個個望著葉雨瀟,若有所思。


  “夫人,這是否也屬於醫德的範疇?所謂德,不僅限於醫者如何對待病人,更在於如何對待同行?”有學生出聲發問。


  “你仔細再想想,這兩者其實並無太大區別。總歸不過是為了病人好。”葉雨瀟笑道,“一時想不通也沒關係,醫德也是我們每天要學習的課程。希望你們德技並進,早日學成。”


  學生們愈顯恭敬,齊齊應諾,隨春曉去了教室,開始了她們醫護生涯的第一節課。


  小纂去後巷女學送了賀儀,回來告訴葉雨瀟:“薛小姐的女學,招的也是貓兒巷的姑娘,將來也隻收治婦人和孩童,一看就是學咱們!她為了殺我們一個措手不及,特意在別處麵試,今兒才轉到咱們後巷來!”


  明白葉雨瀟的心意是一回事,看到眼前所見是另一回事,小纂說起來依舊意難平,咬牙切齒。


  葉雨瀟瞧她這樣子,覺得好笑,拿備課本敲了她一下,才道:“她們的課程設置,也跟我們一樣?”


  “那肯定不一樣。”小纂道,“奴婢看到她請的先生了,就是以前回春堂的大夫,名叫程雲鶴。還有個掛名的先生,是太醫院的丁院使。聽說薛小姐自己也教課的。他們這三個人,可沒一個會縫合,會打針,所以課程設置肯定跟咱們不一樣。”


  居然請動了丁院使當名譽老師?薛小姐的麵子挺大啊。葉雨瀟再一想,又覺得奇怪:“薛小姐懂醫術?”


  小纂道:“奴婢也是頭一回聽說。不過薛小姐的哥哥似乎會這個,或許是他教的。”


  “真低調,連你都不知道她會醫術。”葉雨瀟道。


  “低調?愛麵子罷了。京城貴女都瞧不上這門技藝,夫人您知道的。”小纂現在看薛小姐很不順眼,沒辦法說她一丁點好。


  “那她這回怎麽又不顧麵子了?”葉雨瀟問道。


  “誰知道呢,或許是為了歐陽大人,奮不顧身了唄。”小纂重重地一哼。


  葉雨瀟噗嗤一笑:“小纂,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在跟薛小姐吃醋呢。”


  “夫人,奴婢是為您抱不平!”小纂急了,“她要嫁歐陽大人,去求皇上呀,去勾搭歐陽大人呀,跟您針鋒相對算怎麽回事。”


  “你急什麽。她這樣做,不正顯得心虛沒自信麽。”葉雨瀟一笑,提筆繼續備課。


  哎,仔細一想,好像是這麽回事,小纂高興起來了:“夫人說得對。她跟歐陽大人的舊情,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如今人人都知道,您才是歐陽大人心尖尖上的人,和離隻是皇上的旨意。她生怕奪不回歐陽大人的心,才這般穩不住陣腳。”


  這樣想就對了。隻要歐陽晟心意不變,旁的人關她什麽事?不過葉雨瀟還是敲了敲桌子,提醒小纂:“和離雖然是被迫,卻也是為了保全歐陽大人,所以有些話,必須得藏著,有些委屈,也必須得受著,切莫忘記了。”


  小纂被她這話招得有點眼酸,竭力忍住了。


  門外傳來郎朗讀書聲,葉雨瀟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學生時代,微笑著側耳聽了一會兒,繼續準備後麵幾天的課。


  一時丫鬟來報,薛小姐到訪。


  薛小姐的女學不是剛開張麽,怎麽有空跑她這兒來?葉雨瀟怔了會兒神,命人請了進來。


  這是她第三次見到薛小姐,也是頭一回細看。俗話說,三分長相,七分打扮,京城的那些貴女,就沒有不好看的。但她平日所見的女孩子,大都跟她一樣,出自武將之家,言行舉止並不十分講究。


  而薛小姐,恰好相反。她邁的步子,拿帕子的姿勢,臉上的微笑,一看就是經過嚴格教導的。


  這讓她想起某本書裏看到的情節,所謂大家閨秀,哪怕是挽個袖子,也會有規矩,必須精確到腕上幾寸,一分都差不得。


  嗯,這是真閨秀,她是個假的。葉雨瀟暗自一樂,客氣了兩句:“今日我們學校開學典禮,我俗務纏身,沒法親去恭賀薛小姐女學開張,還望見諒。”


  “我們又不是初次見麵,夫人不必這般客氣。”薛小姐柔聲道,“夫人外祖家出了那樣大的事,還頂著壓力興辦女學,讓我十分佩服,所以特意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


  平南王府被疑通敵,本來就是讓人難受的事,她卻偏要提。她開辦女學,仿的是她的護理學校,卻反倒來問她需不需要幫忙?

  明明句句都是關心的話,為什麽聽著就是讓人心裏不舒服呢?莫非是她多心了?葉雨瀟瞅了旁邊的小纂一眼,小纂眼裏已經在冒火。唔,看來不是她多心,而是這位薛小姐,擅長綿裏藏針,針針見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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