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牛鬼蛇神
福禧堂內,白太妃獨自一人端坐廳上。她隻是沉著臉,並未發脾氣,但丫鬟婆子們卻個個縮肩垂頭,噤若寒蟬。
歐陽晟邁進廳內,渾似沒有覺察到白太妃的低迷的心情,自顧自地行了禮,在下首坐下了。
白太妃見他跟沒事人似的,臉色就更沉了:“阿晟,今日在保和殿,你竟為了葉氏,置我的臉麵於不顧。難道在你心裏,我這個親娘,還抵不過葉氏?”
“娘,您此話從何說起?您是生我養我的娘親,而葉氏是我時時刻刻想要休掉的女人,我怎麽可能為了她,落您的麵子?”歐陽晟卻道。
“你竟還不承認?”白太妃氣道,“今日在聖上麵前,我剛說過葉氏不曾拜師學過醫,你就給她請過江南名醫為師。這難道不是在打我的臉?”
“娘,冤枉!”歐陽晟站了起來,“娘,您從小就教導我,做人要誠實。我謹記著您的教誨,才把實情講了出來,絕沒有要給您難堪的意思。”
敢情他在保和殿跟她對著幹,是因為她把他教得太好了?白太妃一口氣噎在了嗓子眼,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憋得很難受。
歐陽晟站在下首,一臉坦然。
白太妃生了會兒悶氣,忽然想起一件事來,目光微動,卻又趕緊垂眸掩住:“阿晟,你對葉氏,是不是日久生情了?”
“絕無此事。”歐陽晟答得斬釘截鐵,“我若對她動了心,豈會還不圓房?”
這倒也是,可是……白太妃腦中一時閃過許多想法,但臉上卻一點兒沒露,反而慢慢轉起了佛珠:“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吧。最近天氣炎熱,但你切莫多吃冰品,要注意身體。”
“是,多謝娘親關心,您也要多保重。”歐陽晟躬身行禮,退出了福禧堂。
白太妃看著歐陽晟的背影遠去,起身進了內室。
一名看似老態龍鍾的婆子自暗處起身,給白太妃行禮。
“燕來。”白太妃喚那婆子道,“王爺曾給葉氏請過江南名醫譚十召為師?”
“太妃怎會突然問起此等須末小事?”被稱作燕來的婆子疑惑道。
“我想知道,這究竟是他為葉氏找的借口,還是確有其事。如果隻是借口,他剛才為何還要繼續騙我?如果是事實……在這個府裏,居然還有我不知道的事情!”白太妃說著說著,語調漸沉,“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他的翅膀,真的是硬了。”
燕來不以為意,安慰她道:“太妃無需多慮,或許王爺隻是對王妃動了心,擔心您遷怒於她,有意維護而已。”
白太妃沒有接話,目光冷冷地掃過燕來的臉。
燕來心尖一顫,趕緊改口:“奴婢這就去查譚十召。”
“查譚十召有什麽用?”白太妃的目光依舊冰冷,“王爺看似單純,其實心思縝密,他既然把譚十召抬了出來,事後一定會把漏洞全部補上,不會讓你查出任何破綻的。”
“那奴婢去查王爺。”燕來馬上道。
“順帶著也查查葉氏。”白太妃道,“幾乎是一夜之間,她的醫術突飛猛進,口齒也變伶俐了,就像是換了一個人,這其中,一定有蹊蹺。”
“是。”燕來應道。
“你去吧,當點心,別讓人發現。”白太妃擺手道。
燕來腰肢一扭,姿態極其輕盈地遁入暗處,消失不見了。
白太妃離開內室,去了宴息處。
宴息處裏,二夫人魯氏和三夫人衛氏對坐在窗前的玫瑰椅上抹眼淚,四夫人孔氏和孔明月則正在安慰她們。
不用想就知道,她們是為了魯池瑤和衛珺而來。魯池瑤在大理寺審了這些天,已經獲罪,即將流放千裏。而衛氏受衛珺連累,回娘家受了不少氣,又被三老爺埋怨,日子過得極不如意。
白太妃掃了她們一眼,朝羅漢床上坐了。
魯氏撲到羅漢床邊,跪了下來:“太妃,池瑤罪有應得,我絕不替她求情。但我指天發誓,她謀害太妃一時事,我絕不知情,還望太妃莫要怪罪於我,更不要怪罪於忠勇伯府。”
這是見魯池瑤保不住了,幹脆丟車保帥了?也是,忠勇伯府多得是如花似玉的嫡庶小姐,不差這一個魯池瑤。白太妃暗自冷笑,臉上卻笑得一團和氣:“我們齊王府與忠勇伯府乃是姻親,我豈會因為一名庶女,就與忠勇伯府交惡?二弟妹,你多慮了。”
魯氏擦了擦眼淚,破涕而笑,回到了玫瑰椅上。
魯氏剛離開羅漢床沿,衛氏又來了。她也挨著床沿跪了下來,抹著淚道:“太妃,衛珺被遣回家後,堅稱她是被冤枉的,好幾次試圖自盡以證清白。我本來並不信她,但今兒卻聽說,王妃曾師從江南名醫譚十召,且在保和殿上大放異彩,醫術神乎其神。所以我就在想,那天衛珺跟王妃起衝突的時候,難不成真是王妃從中動了手腳,瞬息間弄殘了衛珺的手臂,又眨眼間讓她恢複如初,才讓太妃和王爺都誤會了?”
從今天的情形來看,還真有這種可能。白太妃暗自思忖著,道:“就算真是這樣又如何?你我無憑無據。你可要知道,她今日救醒了魯王,皇上對她大加讚賞,不但由著她羞辱了宜春侯家的三小姐,還送給她諸多賞賜,給足了她麵子。”
“所以這口氣,我們就隻能咽下了嗎?”衛氏淚眼婆娑,滿臉委屈,“太妃,王妃向來跋扈,如今變本加厲,長期以往,隻怕連您這個婆母都不會放在眼裏了。”
衛氏的這招挑撥離間,還是太明顯了點,白太妃暗嗤一聲,道:“咽不下也隻能咽,我這個婆母,本來就隻是擺設。”
衛氏還在咂摸這句話的意思,白太妃已經端茶送客了。
孔氏和孔明月知情識趣地起身,扶起衛氏,拖著魯氏,告辭走了。
馮嬤嬤從丫鬟手中接過一盞茶,奉給了白太妃:“幾位夫人對齊王妃這個位置,還是眼熱得很呐。”
馮嬤嬤是白太妃的陪嫁,隨她來齊王府已有幾十年了。
白太妃“嗬”了一聲,道:“倘若她們隻是想要齊王妃的位置,倒還罷了。隻怕他們拋出那幾朵金花,是為了障人耳目,真正的目的,是齊王那個爵位。”
“都怪王爺還沒有子嗣,才引得那些牛鬼蛇神蠢蠢欲動。”馮嬤嬤說著,朝四周看了看,見屋內並無旁人,再才接著道,“不過王妃不是咱們自己人,就算有了子嗣也是麻煩。”
白太妃似被觸動了什麽心思,微微地挑了一下眉。過了一會兒,她端起茶盞,啜了一口,道:“平南王的生辰馬上就要到了,你回一趟靖安侯府,給我哥哥帶個話,讓他去給平南王賀壽的時候,帶上白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