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蝴蝶效應（五十三）

  “你至於嗎，每次都神經兮兮的，那麽敏感，以後怎麽交男朋友啊？”林遠半開玩笑地說了一句。


  這句話，也是身為木元的他不可能說得出口的，卻是以他自己，身為一名心理師的立場的表述。


  胡蝶的臉又紅又白，因為方才那句調侃的話，和譚鬆靈和張姐勸諫自己的一模一樣，恍惚之間，木元的身影似乎和她們二人，短暫片刻重合了。


  她現在才知道，原來木元先生真的是把自己當做妹妹來看待的，就像照顧自己的親妹妹一樣，時而細心照顧，時而自然地吐槽。


  “都是我多想了，唉。”


  她歎了歎氣，對木元的態度進一步地改觀，發現自己不應該把這種對木元的崇拜轉變成一種青春期少女的春心萌動，她到底做錯了。


  林遠已經走開，開始準備做飯，今天倒是簡單，做一碗經典的陽春麵，一碗雞湯，幾片青菜，一團竹升麵，兩片牛肉，還有一顆香噴噴的煎雞蛋。


  有麵還不夠，他還得準備點開胃菜，剛好在冰箱裏找到一個放了半個星期的黃瓜，拿出來哐哐哐拍打兩下，最後切成小塊。


  用辣椒還有蒜頭醋攪拌均勻，倒上上麵，最後用燒好的熱油倒入其中，瞬間黃瓜發出滋滋的聲響。


  胡蝶在旁邊看得一臉震驚，她沒有想到木元先生居然還會做飯，而且做得那麽熟練。


  相比之下，她一個小女孩，對做飯一竅不通，隻會跟在張姐的屁股後麵去餐館裏麵吃飯，要不就是點外賣，連切個菜做個最簡單的蛋炒飯都是笨手笨腳的。


  “發什麽呆，快來擦擦桌子。”林遠很自然地叫她過來幹活，完全沒有把胡蝶當做外人的意思。


  胡蝶“哦哦”兩聲，反應過來，用抹布沾濕了把桌子擦幹淨，隨後和他一起端著熱乎乎的麵過來了。


  木元是個在食物上比較在乎品味的人，連碗筷都是複古的日式風格，加上清湯白麵，確實秀色可餐，胡蝶光聞著味道，就覺得禁不住口水直流。


  “好香啊，木元先生的廚藝真好，都是跟誰學的啊？”胡蝶敲了敲不鏽鋼的筷子，夾起一片青菜，顏色鮮亮，咬上一口，汁水四濺，菜葉裏浸透了雞湯的鮮味還有牛肉的香味，一口下去加倍的滿足。


  “太好吃啦！”她頓時驚呼道，沒想到能吃到那麽好吃的青菜。


  在外頭的快餐店吃飯，大廚煮東西從來都是高油高鹽，什麽青菜不是炒得黃黃又或者紅彤彤的辣椒，第一次吃到清淡的口味，食物原材料的口感和鮮味令她震驚。


  “用得著那麽誇張嗎，不過就是一碗麵，你連別墅都買得起了，居然連碗陽春麵都沒有吃過。”林遠很平易近人地多說了兩句。


  胡蝶哈哈笑了，還是第一次在她拘謹和羞怯的臉上見到一絲絲的開朗和陽光，這是個好兆頭。


  林遠在袁少芬的記憶回廊中見到胡蝶的時候，她才十三歲，一個年輕活潑的大姑娘，反而她的母親自殺之後，這些年她一定經曆了不少艱辛苦楚，才會形成這樣一個自卑拘謹的性子。


  能變得開朗，林遠見到了，也很是欣慰，他的引導終於能起到一定的作用了。


  “外麵的師傅做的菜怎麽會有木元先生做的好吃呢，您這個是原汁原味的，太棒了。”胡蝶埋頭苦幹，吃得很斯文，細嚼慢咽的，但還是能看出一些真實的情緒在這裏。


  “那就好，慢慢吃。冰箱裏還有兩罐石榴汁，我給你拿來。”林遠轉身過去打開冰箱，一邊拿冰鎮的飲料，一邊說道，“我這裏很少來人，平時安靜得很，加上我少言少語，一些小輩們就覺得我估計是那種拒人千裏之外，冷冰冰的教授，其實並非如此，偶爾一兩個朋友過來聚一聚也是極好的。”


  胡蝶從林遠的話音裏聽出了些許的從容和安逸，他是在告訴胡蝶，你是我的朋友，我覺得高興，是因為你給這個清寂的地方多了一點煙火氣。


  胡蝶沒有瞎想，她決定不應該把木元先生當做曖昧的對象看待，既然兩人是不可能有結果的，不如就當做朋友那樣看待吧，仿佛身邊多了一個理性願意照顧自己的鬆靈姐，也並非是一件壞事。


  “謝謝，先生。”她隨手接過飲料，哐當一聲打開，爽快地喝了一口，發出很自然地嘩地一聲。


  見到她逐漸開始表露開朗自然的本性，他的擔憂也減少了些許。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開始聊到關於今天下午的課程的相關內容，胡蝶不設防之後，話題就多了起來，講話方式和十幾歲的女孩似的，天真中帶著純粹。


  “先生，今天是不是要講紅樓夢曹雪芹的部分知識點啊，我還特意回去好好看了書。”她一邊梭麵，一邊抬頭說話，腮幫子鼓得圓圓的。


  “你怎麽知道的，我的課程，我好像記得，我沒有告訴過你吧？”


  “哦，那個，我問了您班上的學生嘛，他們還給了我課堂筆記。”胡蝶很感謝那幾個願意幫助她的學生。


  那些人是什麽心理，林遠自然清楚，不就是八卦，看熱鬧不嫌事大嗎，回去可要給他們多加一點作業，不能慣著他們。


  “那，你看完了，有什麽想法嗎？”他隨口一問。


  胡蝶說道，“額，紅樓夢小時候似乎讀過，最近重新翻出來閱讀，卻有另一番感受。我覺得裏麵的無論男人還是女人，似乎都沒有多好的結局，說誰是人生贏家，隻有中途出現的劉姥姥算結果好的。”


  “你這個想法，能具體闡述嗎？”林遠繼續問。


  “你看，主角的話，寶玉，黛玉，寶釵，史湘雲，妙玉，秦可卿，鳳姐，賈政，賈母，薛蟠等等，有的在賈府衰落之前就死了，有的在賈府被抄家之後，一切被清算之後，也逐漸凋零。男的女的，主角還是配角，他們都是一個命運共同體，一旦賈府衰落，基本就不可能逃過一劫。”胡蝶看上去單純，但多少還是有想法的。


  林遠點點頭，“死亡本就不可避免，不能用死亡來表示悲劇。你之所以會覺得他們都是悲劇，是因為他們的人生最終是往下走的，要不就是犯罪被抓入獄，要不就是被他人折磨而死，要不就是被自己折磨而死，選擇自殺等等。”


  “是的！就是這樣！先生說的就是我心裏想的！”胡蝶很激動地回應，就像遇到了知音似的。


  “你覺得，為什麽曹雪芹要寫這樣一個大悲劇，他們悲劇的根源是什麽，為什麽劉姥姥這樣一個貧窮大字不識一個的人，卻能成為最後的贏家？”他試圖在提點胡蝶。


  她低下頭，用筷子敲打碗筷，很認真地思考。


  “紅樓夢講述的就是一場大夢，很多人都在這一場夢中，他們是富貴人家，而且是三代之後的富三代，並不清楚祖先的創業之辛苦，反倒肆意的揮霍，不斷消耗自己祖上的福源。漸漸的，這個大家族也就開始被拖垮了。”胡蝶說得很粗淺，卻大致說出了一半的正確答案，算是對這本書，還有點了解。


  “說得好。人與人的命運之所以不同，出生就決定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在於個人的選擇。就算寶玉出生尊貴，他卻對功利務實的世界感到厭惡，他是個理想主義者，還是個擁有博愛性子的人。他這樣的人在世俗裏麵，自然是格格不入的。明明整個家庭的重擔在他這個繼承人身上，他卻絲毫不以為意，最後複興賈府的人，卻是那個整天悶頭讀書的賈蘭，一個人的所作所為決定了他的命運。”林遠見著胡蝶臉上若有所思的表情，停頓了片刻後，繼續說道。


  “劉姥姥雖然是窮人，大字不識一個，但她其實很聰明，進入賈府旅遊的時候能逗得一群富人歡天喜地，不費餘力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錢財，在回去鄉下之後，並沒有拿著這些錢財奢靡酒色，反倒是購買田畝，不斷擴展自己的事業，踏踏實實做事情。最後，甚至在賈府衰落之後，還能空出一隻手來幫助到其他人，你想想，她的成就是靠自己獲得的。起點不好，但靠自己的努力，正心，正念，正行，一樣也能成功。”


  胡蝶連連點頭顯然對林遠的話十分地信服，也確實是如此，但她閱讀的時候，卻見不到那麽詳細。


  果然專家還是專家，她這個連半吊子都稱不上門外漢，是遠遠比不了的了。


  “木元先生說得好棒啊，人的行為，決定了自己的命運。可在故事中的人，難道就沒有意識到，自己所作所為是會導致悲劇的嗎？”胡蝶單純的腦袋覺得，既然一件事是對的，那人們自然應該去做才對。


  林遠微微一笑，差點把自己笑岔氣了，不過在胡蝶疑惑的目光之下，他還是打算耐心地解釋解釋。


  “你有沒有想過，那些沉迷不良嗜好的人，是不知道這個東西會導致疾病和違法律法，還是他們知道了，但依然明知故犯呢？”他提出一個尖銳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