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一條魚的使命（六）
外公去睡覺的這段時間，小光在媽媽的陪同下溜進了外公養鳥的一間棚屋，開燈的一瞬間，他立馬被眼前的奇景所震驚。
屋子裏大大小小十幾個鳥籠，五隻灰背文鳥擠在一塊嘰嘰咕咕地睡覺，一隻白鳳鸚鵡單獨關著，旁邊是兩隻幼齡的虎皮鸚鵡。
腳下還有一隻毛沒張齊的禿頂鴿子，聽說是外公到市場上二十塊錢買來燉湯的乳鴿，不知怎麽就養熟了，整天“嚶嚶嚶”亂叫討吃食。
最引人注目的，倒是那隻黑不溜秋的八哥，精神氣十足地在籠子裏跳來跳去，用粗嗓子喊道：“你好！你好！”
小光馬上湊上前去圍著籠子，笑道：“你好啊！”
誰知八哥接下來回的一句讓眾人瞬間爆笑！
“我是你大爺！”
“哈哈哈。”楊女士捧腹大笑，差點把晚餐都吐了出來，跑回屋子問她老媽，“媽，爸都教了八哥什麽話啊。連網絡語言都會說了？”
外婆在收拾餐桌，騰開了手腳直起身來說道：“你不是送了他那什麽手機嗎？他一吃完飯就坐那刷小視頻，特別愛看上麵的人逗鳥，什麽‘你好，我是你大爺’，‘快上車，來不及解釋啦’……”
聽著自家老媽一本正經地說這些話，楊女士連連搖頭，笑道：“媽，你快別說了，我又要笑死了。”
兩人逗趣之時，隔壁突然一陣“巨響”！
楊女士立馬轉過神來，小光從棚屋撒開腿屁顛屁顛跑了回來，抓緊了媽媽的褲子不敢說話。
“咋回事？”她有點搞不清楚情況，聽著聲音的來源似乎是從隔壁鄰居家傳來的。
不久，外頭紅光一片，有人跑過來喊道，老王家煤氣爆炸啦，整個屋子都著火啦！
外婆拉著來人問道：“人呢？人沒事吧？”
“聽說沒事，但受了點輕傷，估計要到衛生所躺個幾天呢！”
“沒出人命就好，唉，這年頭，什麽飛來橫禍都有。”外婆搖了搖頭，看見外公穿著拖鞋跑了出來。
“咋了，老王沒事吧？”
“沒事啊爸，您別擔心了。”
“那就好……”他頓了一頓，又問道，“你們剛剛幹啥去了？”
“去您的棚屋裏看鳥啊，小光還說那隻八哥特別好笑。”楊女士隨口應道。
“嗯，它還站在我的肩上啄我的頭發呢。”小光手舞足蹈地說道。
“什麽！”外公突然大喊了一聲，眾人神色莫名地望向他。
“老頭子，你有話直說，別一驚一乍的！”外婆推了推他僵直的身子。
他迅速衝出了房門，十幾分鍾後再度回來，他的肩也塌了，蒼白的頭發亂糟糟的，工裝褲子上甚至沾滿了灰土，一聲不吭地坐到長椅上，雙手抱頭發呆，整個人仿佛蒼老了十歲。
幾人麵麵相覷，根本不知發生了何事。
楊女士想過去問問，倒是外婆聰慧，彎下腰盡量溫和地問小光道：“寶寶啊，你剛剛是不是把籠子打開了啊？”
“是啊，我想它能陪我玩。”小光說完，大概也覺察到氣氛不對，小心翼翼地問道，“我是不是……做錯什麽了？”
“沒有沒有，小光哪裏會錯呢。”外婆揉了揉他的腦袋，實在不忍心批評他。
她起身拉著女兒的手走到另一間屋子，兩人說起悄悄話。
“媽，那隻八哥剛剛是被嚇跑了嗎？”楊女士自然也意識到實情。
“看老頭子那反應，應該是了。”外婆點頭，也覺得這事有點棘手，“那隻八哥是前年他在花鳥市場花了大幾千買的，天天一早就出來遛鳥，隔三差五逗它說話，捧得像小心肝似的！”
“那怎麽辦，這鳥還會自己回來嗎？”
“老頭子放飛過不少鳥，像那鸚鵡，好幾次撒手就沒了，有些話，也說不準，興許明天睜開眼，它就站在窗邊叫人了呢！”
外婆說話很風趣，楊女士卻覺得很不是滋味，都怪她沒有看好小光，一回家就惹了麻煩，灰溜溜地回到客廳，隻剩下小光一人捧著魚缸發呆，那模樣怪可憐的，讓她也不忍心多數落他幾句。
隻是提醒他以後不要亂碰家裏的東西，千萬不要再惹外公生氣了。
臥室裏還算暖和，小光睡覺也把魚缸擱在了床頭，窗外的風簌簌作響，冬天的風冷啊，這一夜沒有幾人能安然入睡。
楊女士偷偷點著燈，翻閱以前的老相冊，從爸媽的結婚照，翻到自己的嬰兒照，再翻到初中高中的畢業照、談戀愛時的大頭照、結婚照、蜜月照、孕肚照、生娃時產房的護士拍下的嬰兒腳印照……
時光走得飛快，人對生活的期望從來不減，但卻不一定能向好的方向前進……
林遠在魚缸裏無聊地轉著圈圈，他的影子在台燈的照耀下，投射到貼著綠色牆紙老掉渣的牆上，楊女士像開了話口子似的，對著那麵牆自言自語。
“剛懷孕那會，我還以為自己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有了孩子，也意味著一個美滿家庭的開始……”
“小光剛滿月的時，家裏辦了一場熱鬧的宴會，請了雙方的親戚朋友，我因為要喂奶不敢喝酒，而他喝得酩酊大醉，窩在我懷裏說，他也覺得自己終於成家立業，生活好像開始步入正軌了……”
“誰知後來，看似美好的開始，卻會是這樣的結局呢？”
楊女士抱著雙膝，一個人在地上坐了很久，隨即緩緩起身關上台燈，回了自己的房間。
一室昏暗，隻有窗外點點閃爍的星光，小光安靜地沉入睡夢中，林遠也覺得有些困了，別說，金魚也是要睡覺的，不過人家像張飛一樣睡覺不用閉眼睛。
其他的兩名小夥伴都已經窩在水草裏睡著了，林遠也遊到一座假山洞洞裏隱藏著。
很快，沉沉的困意襲來，眼前一片黑暗過後，意識卻沒有消散，反倒進入了一個純白色的空間。
“這裏是？”
林遠的身體沒有形態，周圍空無一物，他就像漂浮在虛空中的意識，原本他還以為這裏是玩家個人空間，後來發覺根本沒有係統麵板，此時的狀態有些奇妙，仿佛在夢中，但意識卻很清醒。
他的意念“向前”，視角也隨之變化，看來意念能自由控製視角轉換。
漫無邊際的白色領域，一個人都沒有，別人了，連動物植物石頭塵埃也都沒有，估計係統說的“夢境小黑屋”，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吧？
沒有感覺，沒有饑餓，甚至連時間和空間的概念都變得模糊不清，要是在這裏待上一天都能被逼瘋了，更別說獨自一人過去一年半載的，豈不是都能搞出精神分裂？
他的意念不斷向前，不知過去多久，終於在白茫茫中見到了點不一樣的“存在”。
那是個人，額……
一個沒穿衣服的小孩縮成一團，正抱著自己的雙膝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