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緣起
“救救我,救救我!”
小鹿子被兩束人影拖著手臂,半邊身子都浸到身下的溪水之中。
他試圖大喊大叫,試圖掙脫,可張開嘴巴,卻無法發出聲音,身體猶如沒了骨頭一般,綿軟的沒有一絲力氣,隻能任由被人拖著,一點點被冰冷的溪水浸透
頭頂月色如潑,暈出詭異的幽藍,妖嬈盛在周遭。
恐懼占據了小鹿子胸口,強烈的求生意誌,讓他緩緩抬了眼眸,看向拖住自己的兩個人。
這一看不要緊,更深的恐懼讓他一時望了呼吸。
四野靜寂,他驚恐地撐大了眼眸,過了好一會兒,才漸漸緩過神來。
那是……鬼!?
小鹿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將他拖著的兩個人影,俱是一身白衣,在幽約的月光之中,隻有個大概的輪廓,渾身都透出能夠凍徹肌骨的冰寒之氣,甚至比夜晚深穀的寒氣更甚。
這兩人還都沒有臉,沒有具體的五官,隻有白茫茫的一片。
若是一頂麵具的話,又怎麽會連眼睛都看不到?
身下,溪水激起浪花,打濕了他的臉,似眼淚又似汗水。
他忽然間回憶起白天白桃對他說過的話:“你盡管放心好了,我跟容萬兩,定會保你平安的!”
救我……救我!
“容萬兩!”
睡夢之中,白桃焦躁翻身。
茅屋外,幾個負責看守的少年打著哈欠,互遞了一記眼神,又用手向茅屋裏麵指了指。
意思是,白桃此時正做噩夢。
少年門悻悻搖頭,如今他們之中又失蹤了一個,也沒有心情關心白桃究竟是做了什麽噩夢。繼續強打精神,站在那裏守夜。
灶口之中的火苗忽然旺盛起來,不時迸出成片的火星。
流星一般,照徹四壁。
呼一聲,一陣寒風透骨半圓形的窗子吹進來。
灶口裏的火光,迅速黯滅。
石榻上,白桃冷汗涔涔。
夢中,在一片迷霧之中,她無論怎麽逃都逃不出去。
無數白影圍繞著她,陰魂一般,時攏時散。
“你們是誰,你們是誰,快走開,走開!”
白桃想逃,可身子竟然不聽她使喚,她癱倒在地,絕望地看著一張張沒有五官的白麵。
“孟子櫻,一定是你搞的鬼!”
白桃忽然聽到了一陣小孩的哭聲,胸口隨即揪緊,睜大眼睛,向傳來聲音的方向望過去。
雲霧深處,一道影子,隨著風向不時拉長歪到,驚悚至極。
忽而,寒風吹散迷霧,不遠處,傳來淙淙水聲。
聲音起初低緩,在瀝瀝風聲之中幾乎無法聽清。
可待長風消散,這聲音竟好似迅速生長的藤蔓一般,送入白桃耳廓。
圍繞她的重重白影,雲霧一般消散而去,扭曲的形態,似是一張張怪誕的人麵。
白桃身上終於有了知覺,她抱住手臂,恐懼似四下看了看。
水流湍急,聲音急切空靈,似是天地間唯一的聲音,猶如天河傾泄,不消不隕。
不知不覺中,白桃抬起腳步,向傳來聲音聲音的方向走過去。
有種力量,正在牽引著她。
吱呀,茅屋的木門忽然被推開。
正在打瞌睡的少年連忙撐開眼睛。
就見,白桃神色虛黯,雙眸空洞。
少年連忙喚了一聲同伴,二人齊齊迎上來,“容大嫂,容大哥跟雲大俠很快就會回來的,還請你……”
少年話都還沒有說完,白桃就邁開腳步,朝著南麵一步一頓地走過去。
兩人見狀,交換了一個眼神,連忙迎上,試圖將白桃攔下來。
“容大嫂,容大哥跟雲大俠有吩咐,你不能離開,小鹿子失蹤了,這裏很可能有危險。”
可白桃好像壓根就沒有聽到兩個人的話,繼續往前走。
少年急了,伸手去拉白桃。
可沒有想到,一陣寒風吹來,樹搖影晃,白桃的身影,竟好似瞬間化作渺渺霧嵐,讓他們撲了個空。
兩人俱是驚恐地張大了嘴巴。
就見,白桃身後拖著長長的霧帶,消失在浩大如水的月影之中。
容天玄跟雲溪,順著小鹿子流下來的血跡,追到溪水邊。
溪水縱深向遠處,原本廣闊的深穀,在兩麵山壁的擠壓之下,再次變得窄小起來。
月光難以透進來,溪水烏重,隻能憑借容顏依稀辨別出來。
“你聽到水聲了嗎?”
雲溪支起耳朵,還想要繼續往裏麵走。
容天玄卻抬了手臂,將他攔下來。
雲溪疑惑地將黑暗中的容天玄望著。
就見他漆黑烏光的眸子裏,猝然劃過一抹攝人的冷芒,似幽夜雪片,翻飛而下。
“前麵有什麽?”
容天玄雖然無法判斷,可他胸臆間似乎強壓著一股力量,血脈也在沸騰。
這一切征兆都在告訴他,溪流的盡頭,似乎是掩藏著什麽。
雲溪頓住腳步,虛眼向黑暗的更深處望過去,可他什麽都沒有感覺到。隻是水聲越來越大,時斷時續的哼聲,夾雜在溪流聲中,在靜謐的黑夜之中猶如渾重的雨滴,敲打在胸口處,一下更比一下急遽有力。
若是他沒有聽錯的話,那是小鹿子的聲音。
看來,他就在前麵不遠的地方。
心急之下,他要繼續往前走,卻再次被容天玄拉住。
一股內力從下而上將他盤繞住,雲溪瞬間竟有種窒息之感,他用不滿的眼神睇向容天玄。
容天玄闔住雙眼,用在體內流轉的內息細細感受。
豁然間,他睜開黑曜石般的雙眸來。
“我知道了,是靈源!”
由於身體受到乾仁迦的詛咒,會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之下忽然隱匿,而這許多年間,容天玄一直在暗中尋找靈源。
唯有靈源,才能夠緩解來自乾仁迦族的古老咒術。
這也是他與白桃,在南華山相識的緣起。
南華山的禁地,正是靈源泉。
容天玄每隔一段時間,便去南華山浸泡下身體,以防止乾仁迦的毒咒愈發嚴重。
原本,他以為,南華山上的靈源泉是整片大陸上唯一的一處。
沒想到,竟還有一處靈源就在大燕境內。
很長的一段時間,甚至都近在眼前。
而他,卻絲毫都沒有察覺到。
容天玄雙眸晦暗,似風雨將至。
而又是什麽人蟄伏在靈源周圍,他們引誘綁架這些少年的目的又會是什麽?
忽然,邪風吹響重巒疊嶂,發出輕微的聲響。
雲溪眼看幾十丈開外的聲息越來越小,心底禁不住焦急,視線不由刺向容天玄。
驀地,他瞳孔張大。
就見,容天玄的身體竟似雲霧一般飄渺,沒有具體的輪廓形狀,竟好似與這無邊無際的黑夜化為一體。
幻覺?
雲溪驚悚地連眨了幾下眼睛。
當他再次睜開時,容天玄又恢複了正常。
而雲溪額上已然沁出了點點星子般的冷汗。
難道,真的是他看錯了?
雲溪心底種了疑,麵上神色不禁然沉重了幾分。
“嘩嘩……”
聽到溪水之中傳來的聲音,容天玄跟雲溪俱是疑惑地朝另一頭望過去。
朦朦霧嵐之中,就見一人,身影僵直,正一步步朝小鹿子被拖走的方向走去。
水花不時濺起,劃出幽幽冷暈,猶如墜入穀底的星芒。
容天玄大驚。
那是……白桃!
雲溪也詫然不已,匆忙間擺脫掉容天玄將他纏繞住的內力。
可他們還沒來得及追上去,就見白桃腳下水花如飄,瞬間將她的整個身子拖起,站在浪花上,白桃的身子瞬間向前移動了十幾丈。
終於,將小鹿子拖走的兩個白影回了頭。
看到那熟悉的白袍白麵,容天玄跟雲溪都已經確定,必定是千魂暗衛搞的鬼!
被他們拖著的小鹿子滿麵驚喜地看向飆飛過來的白桃。
“殿下,救我,救救小鹿子!”
他忽然間有了力氣,擺脫掉將他困住的兩個人,卻一個踉蹌撲入冰冷刻骨的溪流之中。
白影飄忽,伸出一段手臂來,那手臂的長度,卻叫容天玄都微微吃了一驚。
那不是一個正常人手臂該有的長度。
小鹿子聽到頭頂呼呼的風聲,急忙向旁邊滾了幾下。
哧一聲,流光溢彩的冰彩玉髓刺破凝重的夜色。
將那隻詭異的手臂擋了下來!
兩名千魂暗衛向白桃看了過來。
“住手,否則,要你們的命!”
陌生的聲音從白桃的身體內發出。
月色下,白桃身上的破爛長裙,被染成皚白之色,拖拽在潺潺流動的溪流之中。
她的身影,被呼嘯的山風拔高。
飄渺的近乎陌生。
容天玄縱身向前,白桃周身卻忽地爆開一股難言的力量,溪水沸騰,猶如花托一般,生出水麵,隨後將白桃整個包攏住。
“十兩!”
容天玄無法靠近,用清冷的聲音喚了一聲。
白桃緩緩回頭,眼神犀銳清邃,冷芒浮動,並不像她。
容天玄大惑,急切中,再想要向前的時候,腳踝卻被溪水纏繞住!
雲溪也察覺到白桃似乎變了一個人,想要上前的結果,也是被溪水困住,動彈不得。
白桃旁邊的小鹿子沒來得及驚訝,慌忙穿破溪水流動布成的泡沫,來到白桃身邊。
若是他沒有感覺錯的話。這個“白桃”身上充盈著一股強大的力量。
白影劇烈晃動,沒有五官的麵容,影在不時變換形狀的泡沫之上,飛彩凝輝,卻瑰麗的近乎恐怖。
白桃神色未改,衣裙驟然掀起,急遽拍打在溪水上。
隨後,浪花成叢,猶如鋒鏑,向兩名千魂暗衛刺去!
兩個白影身子各自一縱,歪向兩邊。
而溪水急轉而去,噗一聲,刺中二人身體。
頃刻間,周遭的溪水被鮮血染透。
兩人身體受創,眼看情勢不對,並不戀戰,拖著長長的血跡,疾速掠走。
“你是誰?”
小鹿子看著溪流之中蜿蜒的血跡,冷汗如雨。
這個問題,他並不生疏。
可此刻的朧月公主,跟白日裏衝她溫暖一笑的那一個並不一樣。
這感覺……就像是完完全全不同的兩個人。
“白桃”眸色冷冽,透若晶石,眺望浩瀚月色。
“我是乾仁迦族的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