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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往事難忘懷

  沉暮心以前都不敢問,怕他生氣。


  封世航似乎歎了一口氣,但是很輕,輕到沉暮心以為是錯覺。


  “心病。”封世航的眼神中蒙著一層深深的痛苦,他親眼見證了最後那段日子裏麵,母親漸漸消瘦,原本白潤的皮膚變得蠟黃,清澈溫柔的雙眼逐漸深陷,明亮的眼神變得暗淡,到最後徹底失去了光澤。


  五歲的孩子懂得不多,封世航隻記得母親去世之後不久,封江海迎娶了蘇鳳,蘇鳳手上抱著一個女嬰進了封家,第二天,他在後院荷花池旁見到了蘇鳳穿著一身素白的旗袍,誤以為是自己母親…….

  “我母親最後一段日子過得很淒涼,她很難受。”封世航說。


  沉暮心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小時候有這樣的經曆對人的傷害已經很大了,後來他還差點溺死,最後被送到孤兒院長大,但是工作上依舊受到父親最高權力的掣肘,沉暮心突然覺得好心疼。


  一隻溫暖的手撫上封世航緊皺的眉頭,沉暮心看著他的側臉,難受道,“別皺眉,不好看。”


  封世航眼神中的傷痛和冰冷逐漸退去,他伸手把沉暮心抱到懷裏,“沒事,有空的話,我想帶你去祭拜我母親。”


  封家沒有設封世航母親的靈位,或許是蘇鳳的功勞,封家祠堂裏麵沒有封世航母親的位子,這在傳統意義上,除非封江海之前是跟妻子離異了的,不然怎麽樣也應該進入祖宗祠堂。


  沉暮心雖然有疑惑,但是也不敢再問了,她從未見過如此難受的封世航,整個人深陷在一股莫名的低氣壓中,死氣沉沉。


  童年的痛苦對他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


  …….

  次日,沉暮心抱著一束百合花去醫院看封江海,這些年,封世航因為心裏有個結打不開,所以從未開誠布公地跟封江海談過他母親的事情,五歲的孩子能記得多少事情?

  沉暮心到醫院的時候特意問了谘詢台,確定病房裏麵隻有封江海之後才抱著花抬頭挺胸走了進去。


  這會兒她有些感謝艾米懷孕了,畢竟她要是不懷孕,蘇鳳這會兒肯定二十四小時守著封江海呢,她哪兒有機會套話啊。


  推開房門,封江海見到是沉暮心之後皺了皺眉,“你怎麽又來了?”


  沉暮心眼珠子轉了轉,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一套說辭,“今天路過花店看到百合花開的特別好,所以買了一點帶過來,多接觸點兒花草對您的身體有好處。”


  說著,她就在桌子上解開了百合花的包裝,在房間裏麵轉了半天之後看到床頭的空花瓶,便徑直走到床頭把一束百合花插進去。


  “你每天都這麽閑,養得起家裏的閑人麽?”封江海沒好氣地問道。


  聽到這句話,沉暮心笑了笑,“沒事,世航吃的不多,他自己在家做飯。”


  “自己做飯,你們家不是有保姆麽?”


  封江海猛然從病床之上坐起來,瞪著一雙眼睛看著她。


  沉暮心愣了愣,用怪異的目光看著封江海,“爸,你別激動啊,我家保姆剛請假回家了,我要上班,這幾天隻能麻煩世航在家做飯了。”


  封江海被她怪異的目光看的有些渾身不自在,幹咳了一聲,“一個大男人,進出廚房像什麽樣子,讓他明天回環亞上班。”


  “這樣啊,那我回去問問世航。”沉暮心忍著笑意回答道。


  “隨便你們。”


  沉暮心偷偷笑著,故意從包裏掏出懷抱,“叮”一聲打開看了一眼時間,然後說,“爸,我還要上班,有個會議,先走了。”


  “等會兒。”果然,沉暮心還沒走出去幾步就被叫住了,她調整了一下眼神中的笑意,故意擺出一副錯愕的樣子轉過身。


  “爸,還有什麽事麽?”


  封江海的目光停留在她的手上,“你手上拿的懷表,是世航給你的?”


  沉暮心揚起手裏的懷表,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能給我看看麽?”


  不是命令的語氣,而是有些懇求。


  沉暮心走到床邊,把手裏的懷表遞給封江海。


  封江海小心翼翼地接到手上,“叮”一聲翻開表蓋,露出裏麵那張封世航母親的照片,看到照片的時候,封江海露出難得溫柔的神色,渾濁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清晰。


  沉暮心打量著封江海的神色,小心翼翼道,“世航說,這是他親生母親。”


  封江海摩挲著懷表的邊緣,目光停留在那張鑲嵌著的女人照片上,那神情和昨晚的封世航有些相似,可是又多了一絲柔情。


  沉暮心覺得他是深愛著這個女人的,否則不會露出這麽深情的眼神。


  封世航母親蘇婉卿是個標準的江南女子,從小在蘇鎮長大,和封江海算是青梅竹馬,兩個人從小定親,郎才女貌,那時候女孩都嫁人嫁的早,蘇婉卿十六歲就嫁到了封家,一年後便有了封世航。


  可是有了封世航之後,蘇婉卿整個人卻變得越來越消沉,原本就瘦弱的身體變得更加虛弱,幾乎每天就待在後院,畫畫寫生,別的什麽事都不幹。


  封江海一開始問了她好多次,她什麽都不說,問的多了就會偷偷流眼淚,嚇得封江海什麽都不敢問。


  後來有一天,她去荷花池畫畫,封江海在她的畫室裏麵看到了一封信,剛看到的時候是憤怒,到後來是欣慰,最後是心疼。


  早在嫁給封江海之前,蘇婉卿已經跟學校的一名男子好上了,隻是兩個人是君子之交,幾乎不見麵,都是書信來往,結婚前一直都沒有斷過,直到蘇婉卿嫁入封家的那一天,她提筆寫了訣別信,斷了往來。


  封江海拿到的那封信是那名鍾姓男子前段時間寫給蘇婉卿的,裏麵附了當初蘇婉卿親筆的訣別信,他說他要遠赴國外,也許永遠不會回來,希望見她一麵。


  信裏麵說了很多這些年他很想念她,可是幾乎都忘了她的模樣,寫的淒楚,就連封江海也不免動容。


  封江海後來把那封信放回了原處,跟蘇婉卿開誠布公地談了一次,到了他們約定的那天親自送她到港口,讓他們兩個人見麵。


  “那天我站的遠,下著小雨,港口沒什麽人,就算有也是來去匆匆,那個男人很瘦,他們保持著半米的距離各自打著一把傘,我那會兒都有些想上去告訴他們,我不介意,他們可以好好聊聊,可是可能真的是因為有我在吧,他們沒聊幾句話,婉卿就回來了。”


  沉暮心坐在床邊的沙發上,認真地聽封江海回憶往事,一時間聽得有些著迷,老故事裏麵的愛情,總是動人,也是曲折。


  後來蘇婉卿回到封家,心情似乎好了很多,不知道那男人說了什麽,她似乎對日子有了更多的憧憬,一直到封世航快四歲的時候,傳來噩耗,鍾姓男子患了不治之症,她這次沒有征求封江海的意見,直接去了醫院。


  那一整年,封世航沒有見過自己母親。


  “就是那個時候,我突然發現我根本不想放手。”封江海的眼底浮上深深的遺憾。


  封江海把蘇婉卿從醫院帶回來關在家裏,斷絕了外界的一切接觸,甚至連蘇婉卿父親去世都沒肯讓她參加葬禮。


  沉暮心聽到這裏的時候倒抽了一口冷氣,那時候他該是個多麽狠戾決絕的人,要是自己的話恐怕要恨死他了。


  鍾姓男子最終沒能熬得過那年寒冬,蘇婉卿不知道從哪兒知道的消息,從那之後一天天消瘦了下去,任憑身邊人說盡了好話,最終還是住到了醫院,過了幾個月就在睡夢中香消玉殞了。


  “我這些年都很後悔,要是我當初放手了,讓她去見那個男人,不用那麽決絕的方法把她關起來,或許,或許她現在還在。”說到這裏的時候,封江海整張臉有些輕微的顫抖,目光在懷表上久久不肯離去。


  “拍這張照的時候她剛懷上世航,我的朋友從歐洲回來,帶了這塊表。”


  沉暮心猶豫了良久,開口問道,“蘇姨,跟世航的母親…….”


  “有些相像是吧?”封江海接過了她的話,眉頭微微皺了皺,“其實不像的,我原本也以為很像。”


  把蘇婉卿關起來沒多久,他流連於申市的各種酒館,遇到了當時在賣洋酒的蘇鳳,第一眼錯以為是當年的蘇婉卿,正是當年剛嫁到封家的樣子,溫婉動人。


  後來的事情沉暮心都知道了,她有些唏噓,這段往事到底應該算是誰的錯?仔細算來似乎誰都沒有錯。


  蘇婉卿為了一紙婚約禁錮了自己一生,封江海也沒有對不起她,因為蘇婉卿的心根本不在他的身上。


  “婉卿就留下了這麽一張照片。”封江海摩挲著照片中的人臉,滿是細紋的眼睛中露出一絲溫柔的笑意,有一些悲愴。


  ……..

  沉暮心從未想過上一輩有這麽曲折的一段故事,她相信封世航也不知道,如果他知道的話,不會像現在這樣一味地恨著封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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