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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六章 大結局

  在聽到關於薛貴人的這些傳聞時,我隻是微微一笑。


  那隻異常精巧的掌上縫紉機,那隻掌上縫紉機,是我在巴蜀之時,一時興起,征集能工巧匠,按照我在另一個時空的記憶而製出來,不但能夠輕易地完成一些簡單的縫紉工作,節約很多時間,且聊以寄托我對另一個時空的思念。


  我當年準備離開這個時空之時,將這隻掌上縫紉機贈給阿嫻,作為最後的紀念。它的存在,完全可以讓阿嫻那樣熟練的織工,在黑暗中裁製出任何衣裳。加上她嫻熟的技藝,能讓任何衣裳皆不輸於傳說中天衣的完美。


  或許,在我贈給她這隻掌上縫紉機時,或許更高一些,當我知道她出身常山郡的真定縣,並且父親是一個姓薛的亭長時,我便已預想到了今天的結局。


  黃初三年冬,殘陽如血。


  從洛神廟中出來的時候,我抬頭,透過層層麵紗,看見那一輪熟悉的太陽。還是那樣奇異的鴨蛋紅,一點點向天邊墜落下去。山川河流,都被鍍上了一層金紅的光芒。陸焉將油壁青車停在了洛水旁的岸邊,拉車的健馬輕輕打著噴鼻,陸焉撫弄著它們,意態悠閑。


  四處無人,我索性掀去了風帽上的圍紗,放眼遠眺,凜冽的風一直吹到我的臉上來。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殘陽落盡,天際變成了蒼涼的淡墨色,萬木蕭索,洛川生寒。玉帶似的洛水一路嗚咽,向著遠處奔湧而去。


  兩年以來,我隱居在陽平觀的後山,郅伯齊留下的籬舍之中,閉門不出。在槿妍於黃初二年因病去世之後,我唯一能見的人,隻有陸焉。在這因為靜止而顯得異常漫長的時光裏,我們達成了一種說不出的默契。我們不談過去,不談曹魏,更加不會談到如今高高居於寶座上的那個人。


  遠遠地看著陸焉,他正輕撫著一匹馬銀雪般豐美的頸鬣,轉頭看見我來了,身上又新換了衣衫,不由得微微一怔,卻無損臉上那抹溫雅的笑意。雖已曆經江湖的風霜,但他依然清瘦而挺拔,淡白的棉布衣衫,袖裾飄飄,籠在那樣的身量上,無處不熨貼,無處不俊美。讓我又想起了崔琰最初對他的評價來:儀秀爽清。


  可是再有名的美男子,也抵不過時光的磨折和教務的繁瑣。上個月我驚異地發現,他的青墨色的鬢邊增添了兩根白發。


  當他象往常一樣,與我說了兩句話之後,又踽踽離開時,我才發現,在月色清輝中,他的身影是那樣的寂寥、孤獨。


  我也問過他何時娶親,又看中過哪家的淑女,可他總是收起笑容,如石像一般沉默。


  有時我想我明白他的心,即使他從來沒有說過,他是否愛我。


  我很想用愛來報答他,可是愛是太奢侈的東西,我自己都沒有,拿什麽給他?

  車聲轆轆,漸響漸近。又有人來象我一般,憑吊洛水麽?

  方轉念間,已有一個聲音響了起來:“阿宓……不,織成?是織成!”起初是遲疑的,頓了一頓,最後一聲稱呼卻欣喜起來,仿佛按捺不住的激動。


  “是你麽?織成?我知道,你一定沒有死!你知不知道?你的鄴陵,還有旁邊的織造司,都被楊阿若一把火燒光了!楊阿若那個家夥,真是心機深沉,他來找我喝酒,卻趁我喝醉之後,問起你的死因……我一時不慎,說了出來,結果他當晚便糾集河洛遊俠兒中的武藝高強之輩,潛入織造司中,放了那一把大火……我因此獲罪於大兄,而被流放……他說我放蕩邪僻,有失皇家體麵,不許我回京城……你被賜死,我氣得絕食了三天!最後他把你的金縷玉帶枕給了我!還賭氣說,既然我這麽想念你,不如就抱著你的玉枕,好好想一想,或許倒會有你來入我夢中呢……哈哈,他以為這樣一來,我顧及聲名,便不會跟他再鬧,我卻偏偏就留下了這玉枕!其實是元仲啦……啊,不,是太子……太子私下求我,讓我代為保管這隻金縷玉帶枕,他說將來等他當了皇帝,讓我再把這玉枕還他……這小子還真敢說話呢,要是被人聽去,可是對阿兄大不敬啊!這一年多來我雖顛沛流離於江湖之中,可是在我的心裏,總覺得我能再見到你呢,織成!”


  絮絮叨叨的話語,也不管別人愛不愛聽,都一股腦地倒出來,全無機心,一如從前。


  我不由得回頭,身後十步開外,竟是熟悉的身影:曹植!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襲絳底交文錦袍,外披玄色肅鳥鳳紋大裘,正是宗室子弟特有服色。是似曾相識的王孫氣度,袂裾衣帶上都仿佛流淌出魏宮的無限繁華。乍出現在這草木蕭索的洛水之濱,顯得有些突兀。隻是袍麵略有些褪色,袖口也有了磨損,顯然是經過了長途的跋涉,身後跟著一小隊親衛,旆旗東倒西歪,也是疲憊不堪的模樣。


  他懷中抱著一個白玉的枕頭,枕上一道淺淺的裂紋,是我熟悉至極的痕跡。那一次,我與那個人含笑打鬧,不小心跌落了手上的金剛石鐲,龍眼大的金剛石劃過,將那玉枕之上,留下了這樣一道雖淺卻永不磨滅的裂紋。


  俊美的臉上,原來神情疲倦,此時眼中卻迸出極亮的光來!


  “這位公子,你認錯人了。”我放下麵紗,不動聲色地轉過身去,避開數步,麵向洛水。


  他叫了起來:“怎麽不是?織成,化成灰我都認得你!”他突然看到了數步開外的陸焉,更是激動萬分:“瑜郎!這不是陸焉陸瑜郎麽?你敢說你不是織成?如果你不是,為什麽會有陸焉在你的身旁?瑜郎,我這次被流放,我阿母哭得肝腸寸斷,我想到你的慘死,也覺人生無趣,雖夫妻兄弟,亦不過如此。起了輕生之念。阿兄怕自己擔上一個逼殺手足的罪名,無奈之下,便告訴過我,說織成並沒有死,遲早會被你帶走。而且他還交待過你,叫你此生必要守護在織成身邊,便如我大魏與你天師道一般,相為守護,不離不棄啊……”


  陸焉終於長歎一聲,丟開手中韁繩,走了開去。


  什麽?陸焉他……


  刹那間,仿佛所有的往事都回來了,穿越過歲月無盡灰暗煙雲,惘然地湧入心腑之中。洛水旁的初見,那英姿勃發的少年。那楊柳岸邊含笑的回首,那寶座上的堂皇風儀,那震耳欲聵的豪言壯語:“唯願天下合一,百姓安樂,再無戰亂!”還有那繁華魏宮、如雲美人、還有最後毒藥那一段剜腸的痛楚、黃泉深處的幽暗孤淒……


  洛水滔滔不絕,人的歲月呢?何尚不是如此?奔流過去的,便永遠都不會回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正色道:“這位公子,妾身不認識什麽阿宓,什麽織成。妾身聞得河洛水神宓妃,是天帝幼女封於此地,頗具靈驗,故不遠千裏前來拜求。”


  曹植怔怔地望著我,帶著幾分氣惱、幾分怨意。他的鬢發也略有幾根銀白,塵土滿麵,顯然近年間一再被迫遷謫,已大見滄桑。唯有那雙眼眸依舊黑亮,卻還是鹿兒一般無邪。


  他突然噤聲了,垂首不語。過了片刻,才悶悶道:“那位洛神宓妃麽,其實……其實數年以前,我在這洛水之畔、洛神廟中,原也是見過的。”陸焉淡淡道:“在下也聞河洛之神,名曰宓妃。然則公子當日所見,不知是怎樣美貌?願以聞之。”


  曹植不語,原先的那種喜悅與光彩,在瞬間都消失不見了,又恢複了本來的疲倦。唯目光若有所思,仿佛穿透層層麵紗,直直地落到我的臉龐之上。良久良久,方才緩緩道:“便是傳說中的河洛水神,也未必能勝出左右。我願以丹青之技,重現當年洛神之姿,為一小像。”


  我微笑,手一指陸焉,說道:“小像若成,請贈予他。”陸焉一怔,失聲道:“織……你……”我不答,雙手對握,藉著廣袖遮掩,暗暗摸索到左手中指上的那枚寶戒,輕輕一按。有隱約紅光,在袖中遽然閃過,隨即熄滅。


  甚好。


  不愧是時空穿越局售價五十萬元的天衣。不論其他,單單是這開關的能量電池,十年不用都能不漏電,依舊能正常使用,就可以稱得上一門精巧的技術。


  當年曹丕將我下葬,亦將那件被他撕毀的天衣殘骸,陪葬於我的槨中。我逃出生天之後,也沒了忘記帶走這些殘骸。寓居陽平觀後山時,我運用自己所有的織工繡技,終是無法將天衣複原,但終於研製出另外的法子,即以流風回雪錦衣為底,將天衣的碎片盡數縫製其上。因為我反複研究後發現,唯有流風回雪絹的那種輕薄而極其細密的質地,才能承載飛上半空時巨大的空氣壓力,而尋常布料隻怕在衝上天的那一瞬間,受到大氣壓的強力後,馬上便分崩離析,絲毫不存。


  我回來洛神廟,拜祭過廟中的洛神之後,就穿上了這件新的“天衣”。


  然後如果我再按下紅寶石戒指中的發射信號裝置,也許,時空隧道之門,就會再次打開了罷?我這個時空的旅行者,已經晚回了三年。徐薇安小姐他們,一定是等得急了。


  或許冥冥之中,早有命運。


  即使我在鄴地別宮之中,嚼碎吞下了曹操留給我的秘藥煉成的葛根,可以化解那酒水之中的鴆毒。但如果我沒有穿雲箭可以交給阿嫻,以向陸焉緊急報訊,如果沒有陸焉——或許還有曹操,在朝中暗留的勢力相助,以曹丕的多疑,我的“屍身”未必會被安然地下葬於鄴陵的地宮之中。


  而沒有陸焉安排人手,避開曹丕以守陵、守衛織造司為由安排在鄴陵的兵卒們,在暗中掘出一條地道,將我從地宮的棺槨之中帶走,即使我以左慈所傳的《九液金丹經》中的秘法和天一真氣,來讓自己沉入深眠的假死狀態之中,最多也不過是維持一年半時間。一年半之後,我的元氣消耗殆盡,便會生機斷絕,由假死而成為真正的死亡。


  那麽,是從什麽時候,陸焉又與曹丕暗中聯係,將我尚在人間之事,透露給了曹丕呢?

  他們之間,當真已經達成了交易麽?以我的消息,換來天師道、不,是整個巴郡漢中之地,與魏國的“相互守護,不離不棄”?

  昔日陸焉既然能與曹操暗通款曲,甚至安排了我的“身後”之事,那麽今日的陸焉,又為何不能與曹丕重建盟約?


  天下大勢,合縱連橫,瞬息萬變,莫不如此。


  罷了,其實我並不恨陸焉。


  相處數年,今日便當離別罷。一軸小像,聊作念心。若說他對我的細心照顧,甚至這一次相伴我來到洛水之畔,全是出自與曹丕的盟約,其實也不盡然。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就此別離,他可以擁有正常的安寧生活,在我於他,也算是一種情感的償還罷?

  曹植下筆極快,不多時已勾勒出大致輪廓,隻是還未著色,便舉起來給我看,道:“如何?”


  如何?


  如雷亟一般,我的腦袋裏嗡地一聲,空白一片。


  筆觸精致,淡墨輕染,素絹上畫就一個極美的女子。畫上的她,眉眸妙麗,顧盼流波。雙鬟如靈蛇,長袖飄舞。衣衫尚未著色,但畫工精絕,顯得那衣衫輕薄透明,隱有光華流轉,又如是山間擷來的一抹雲霧。


  那正是當年,我在賀以軒的家中,所見的那幅畫像。甚至連身上的天衣,也與昔日所見畫像之中女子的衣著,一般無二。


  命運以如此精致的曲折,終於安排了我穿越時空的傳奇。


  我手指顫抖,猛地按下了戒指中那個精微的機關。


  一道七彩瑞光,陡然照徹天地,直衝鬥牛!那樣奪目的光輝,竟令得天空忽然暗淡,卻宛若青灰的錦底,凝結成一個巨大的玉印形象,甚至是印上的六個鳥篆字形,也是清晰可辨!


  那是……陽平治都功印!

  陸焉呆住了。


  他仿佛聽見四方八麵,有轟然如雷的喊叫聲,驀地迸發出來:

  “長夜未央,水德有光,爰有神女,既繁永昌!”


  這奇景隻保持了短短的一瞬,卻光彩流離,令天地萬物,都為之失色!

  然後那瑞光驀地收斂,化為一枚晶瑩剔透的白玉大印,印麵猶殘存朱砂舊色,鏗然落下地來!

  可是陸焉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神魂般,竟沒有去向那玉印投上哪怕一瞥。反而拔腿奔了過來:“織成!不要!不要離開我!”


  也在那玉印落地的一瞬間,脅下氣流突生,強大的托力將我推向空中,我徐徐上升,盡力張開雙臂,任由輕柔的廣袖鼓滿冷風,身體輕越,如同穿越桎梏的鳳鳥,奔向那浩緲寬闊的九天碧霄!


  曹植那些原本站得遠遠的隨從衛卒,此時皆驚得目瞪口呆。一片“神女!”“洛神!”的驚叫聲中,我聽到曹植和陸焉幾乎同時叫道:“織成!”


  “織成!”陸焉竟然奔跑起來,跌跌撞撞,數次跌倒於塵埃之中,白衣沾滿塵土,再不複飄逸之概。到得最後,他的呼喚中已帶有哭音:“織成!你回來!我數年待你如此,並不是僅僅是因為陛下的旨意啊……”


  洛水蜿蜒向東流去,夕陽已沉。雲氣暗湧,天光幽淡。風聲掠地而來,翻卷起我的鬢發衣袂。我俯瞰望去,有兩滴淚,從我臉龐滑落,悄然匯入洛水。


  陸焉跌於地上,在視野之中,漸漸遠去,初時尚如手掌大小,後來已微如芥子一點,唯有悲呼之聲,在風中呼嘯傳來:“不管你去了哪裏,我一定會再找到你的!哪怕是走遍天涯海角,三界四海,我都會帶著你的小像去找你!織成!織成!”聲音越來越遠,最終湮滅於呼嘯的風聲之中,再無音訊。


  那幅小像!


  或許子建會再著色描繪,然而我終究要穿越數千年的時空,才能親眼看到那幅小像。但此時的我清楚地知道,在那幽暗的天光雲氣之中,我身上的綃紗衣衫,是縹緲通透的雪白底色,然而又隱約流轉著淡淡的絳紅花紋。那紋路劈空而來,無所遁形,意象萬方,仿佛是風掠過天際的印跡,詭麗奇異,幾近天工。


  如果世上當真有過,那曾令賀起軒癡迷如狂的“流風回雪”,這件衣衫一定便是。其他所有的流風回雪錦所裁就的衣衫,都不會有這件的奪人心魄。


  現在我終於知道,這奪人心魄的綃紗是如何織成。隻可惜,我永遠沒有辦法告訴賀起軒。其實就算是告訴他了,他一定會大駭失色,久久說不出話來。


  因為這身衣衫,正是當初我入殮時穿著的那件雪白綃衫。服下葛根的我,被深埋於黃泉之下。初時沉於深眠之中,到了後來真氣漸複,人也漸漸醒轉,雖然四肢僵硬如死,動彈不得,卻意識清楚,隻覺得一陣陣潮濕的地氣滲過我的棺槨,深剌入骨,四周寂靜得可怕,連棺槨外孳生出蟲蟻的齧咬聲、爬行聲都聽得清清楚楚。


  以為是長眠後的仙境,此時卻是人間的地獄。我目光所及的棺槨反麵,是異常精美的彩繪,延請了最著名的畫師,以各色綠鬆石、青金石、瑪瑙石磨粉調成的豔麗顏料,畫就那縹緲九天之上的佛界仙境,香花寶幡。然而所有想象中充滿了幸福、喜悅的天堂佛界,此時在潮濕的地氣浸蝕下,都變成了模糊一片,唯有那些妖嬈顏色漸漸滴落下來,浸透裝殮我“屍身”的錦被,直染入我身著的回雪錦衣之中。在那幅曾承載有帝王霸業夢想、兒女情懷綿長的素錦之上,有紅有紫,有黃有碧,最終融匯成那樣妖異的絳紅花紋,扭曲纏繞,如冬眠初醒的群蛇,在雪白的回雪錦衣上畫出美麗但猙獰的圖案。


  就在那一刻,我才明白,是帝業的雄心、絕望的失落,憤激的糾纏,活生生的情與愛的屍體,才染成這千古迷醉的流風回雪錦。不,那是流風回血。


  黃初五年,魏帝曹丕崩,諡文皇帝,時年四十歲。


  太子曹睿繼位,成為了魏國新的皇帝。不久,郭太後被軟禁,突然崩逝於太清殿。民間傳說,是新帝登基之後,有人密報,重修鄴陵之時,發現其中並無甄夫人的屍首。據說是郭太後暗中動了手腳,將甄夫人屍首拘囿他處,施巫咒之術,為的是令其永不超生,靈魂永沉於幽冥。如此一來,百年之後,便隻有郭後與先帝於地下重逢,相依相伴。


  新帝為給甄夫人報仇,逼死郭太後。並在郭太後死後,將其披散頭發,以糖塞口,葬於地下。據說這樣的巫術,也能令郭太後的靈魂永沉幽冥。


  新帝幼時曾為甄夫人所撫育,雖甄夫人離世已久,但常常思念不已,甚至時有哭泣。


  黃初六年,魏帝曹睿終於力排眾儀,一力追封甄夫人,諡文昭皇後。


  但這一切,已經跟我無關了。


  當那身著流風回雪錦衣的女子,仰首展臂,自由地飛向蒼穹的那一瞬間,在當時所有人的眼中,那卻是另一種絕豔驚世的美,並藉憑了曹植的才學和他那華麗的文字,通過一個莫須有的洛水女神形象,將這一段絕豔流傳於世上:


  “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


  然而,在他的心中,應該還是會深深地懂得,在這遼闊的世間,情愛的本身,便有著無法解脫的無奈與彷徨罷?傳說中的洛神、河伯,三國時代的我、子恒、子建、陸焉……我們無法改變命運,無法掌握機緣,我們甚至不能自由選擇自己的愛人……最好的時光裏,我們不得相愛,等到可以相愛時,又錯過了可以相愛的時光。


  在那流傳後世的《洛神賦》中,人們往往會被子建的哀愁所輕易打動,因為他引起了眾生的共鳴。是嗬,無論在曆史的哪一段時空,無論是誰,都無法逃脫命運的羈絆,將一直深深地陷下去,陷落於自己心中編織的那張無形羅網:


  “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當。抗羅袂以掩涕兮,淚流襟之浪浪。悼良會之永絕兮。哀一逝而異鄉。無微情以效愛兮,獻江南之明璫。雖潛處於太陽,長寄心於君王。忽不悟其所舍,悵神宵而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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