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風起天闌
軍隊已經過了九嶷大道,樓澈輕輕的後退,消失在了暗色中。天邊的夕陽開始慢慢的消失,軍隊踩著滿地淩亂的落花到了前麵的位置,這是最後一重關防了,過了這最後一重,燕京成國就全部都支離破碎。
覆巢無完卵,流血的代價與犧牲的代價還在慢慢的上演,天邊的一縷風吹了過來,吹的樹梢搖晃,吹的周邊景色開始蕭條,有梨花從頭頂一片一片的吹落了下來,瞎子孫信聞到了戰火紛飛的硝煙味,死亡產生出來的冰冷獻血氣味,以及一種形容不出來的荒誕氣味。
這是最後一重禁衛軍,為了在黃昏中辨認出來對方,這群人眉宇全部用釉彩塗抹成為朱紅色,而左麵的臂彎都有用黃色絲絹捆綁的一束明顯標誌,孫信一邊數著稀稀拉拉的馬蹄聲,一邊說道:“來了。”
旁邊的參將還沒反應過來,而他已經不願意多言了,本來就是一個瞎子,不說話的時候更加是讓人產生一種莫測高深的模樣,孫信笑了,嘴角的弧度慢慢的增加,因為稀稀拉拉的馬蹄聲可以說寥若晨星。
看起來一切還是按照長公主的預想在進行,他揮了揮手,赤眉軍已經從旁邊衝了出來,在那裏,將絆馬索弄好了,在黑暗即將到來的長街上,有一行人騎馬過來,絆馬索不是一根,而是每隔一段距離就有。
所以他們剛剛過來以後,就從馬上被弄得跌倒了下來,一時間摔的樊洛天七葷八素,將頭頂的簪纓整理了一下,這才從地上爬了起來,握著手中的腰刀,“擋我者死!”一邊怒吼一邊邁著舉世無雙的步子已經衝了過來。
孫信根本就看不到,隻是聽到一片馬蹄聲,一片人聲,最後就是幾條驚顫的語聲,於是就感覺到了一種危險,一般人是趨吉避凶的,所以危險的到來完全是無所謂,而孫信則是不同,他感覺到了危險以後,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梨花落,飛揚的花瓣縈繞在他的身邊,孫信輕輕的笑著,“將軍來了?”樊洛天看到是孫信,想起來往事不禁立即皺眉,這個孫信的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是也正因為自己的讒言孫信才會落入囹圄。
現在想起來倒是有點兒莫名的懼怕,這個瞎子現在已經委以重任了,要是沒喲記錯,孫大人的眼睛還是自己當年讓人挖出來的,一想到這裏,他顫栗的手中開始情不自己的用力,然後緊緊的握住了腰刀。
“皇城快要破了,你還不讓開?”樊洛天一邊嘶吼,一邊衝了過來,孫信雖然目不視物,不過照舊是可以聽得到身後的人,並不多,他這才放了心,詭冷的一笑,說道:“讓開自然是會讓開的,但不是現在。”
“更待何時呢?”
“還有一句話!”孫信雖然看不到樊洛天走過,但是畢竟還是感覺到了一種濃鬱的殺氣,可貴的是這個瞎子竟然還是沒有動,腳步就像是釘在了那裏一樣,身影也筆直的就像是破土而出的一把利劍似的。
任何風吹草動與驚濤駭浪都不足以搖撼這個人的一絲一毫,發絲輕輕的晃動了一下,衝過來的人問道:“你還有一句什麽話,說完以後,本將軍就要進城了。”樊洛天同樣是看到了,這裏的關防並不厲害。
而人也並不多,兩下裏就是攻打起來也不過是勢均力敵,不至於落敗,隻要到了城中,擒拿了皇上,一切都在不言中,他並不畏懼,不但不畏懼,還有一種躍躍欲試的感覺在心口跳動,提醒自己必須要前行,前行就是勝利。
“長公主讓我告訴您……”他的聲音雖然沙啞,但是中氣十足,正因為這一種形容不出來的沙啞,讓人可以感覺到一種怪異,旁邊的樊洛天頓住了腳步,說道:“告訴我什麽?”
“告訴你,就是你到了城中也是不如回頭,回頭是岸啊,將軍。”他譏嘲的說完以後,身影已經消失了,來無影去無蹤,這瞎子有時候比明眼人還要厲害一點,詭譎的很,樊洛天立即頓足,不敢前行。
揮了揮手,旁邊左右兩邊立即有兵丁衝了過來,加起來也不過是二三十人,經過如此劇烈而又持久的戰爭以後,能夠活到這個時候的人都已經疲累的很了,但是為了鞏固王權,這些人還是沒有任何理由袖手旁觀與後退。
而孫信的赤眉軍則是完全不同的,這些人因為早已等待著,因為等待,所以有一種安詳的意態,也因為等待,整個人都是那樣的精神奕奕,孫信揮了揮手,“如此,那就恕我以逸待勞了。”一邊揮手,旁邊的軍隊已經衝了出來。
三下五除二,幾乎看不清楚,兩方人馬已經開始激戰起來,與剛剛任何一次戰鬥一樣,但是結果並不同,到了最後的時候,還有一個人,那就是樊洛天,有幾個兵丁將樊洛天團團包圍,但是這個時候孫信揮了揮手。
“長公主有令,讓樊將軍到城中去,不可動粗。”
這樣的號令就像是一個喝醉了酒的人說出來的一樣,這幾個人還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但是孫信又一次重複了自己剛剛說的話,這幾個人隻好從前麵退了過來,孫信將自己衣袖中的一封信拿了出來。
說道:“剛剛在亂軍中,收到了一封信,是樊將軍的家妹從東陵國送過來的,將軍可一睹為快。”一邊說,一邊將衣袖中的信封送到了旁邊一個參將的手中,這封信沉甸甸的,樊洛天握住了,然後冷笑。
最後,丟在了地上。
“放肆,這是孫大人送過來的信,是你妹妹親筆寫出來的,你果真是看也不看?”一邊說,一邊冷冷的瞪視樊洛天,樊洛天將信封丟開了,確實是沒有看一個字兒,“要是你們寫的,我唯恐中了奸計,要是舍妹的信,更加是不可以看了。”
“我自身難保,還要去顧忌旁人麽?”他一邊說,一邊警示一般握緊了腰刀,旁邊的參將看到樊洛天如此無禮,但還是冷冷的避讓開了,樊洛天冷冷的拽開腳步朝著前麵朱紅色的宮門而去。
臨堤台榭,畫船樓閣,四山睛翠。全部的風景都沒有麵前的景色好看,城樓是高大的,但是也是威武的,是雄壯的,也是讓人不可逼視的,他邁著步子到了這裏,剛剛到城門口,就有人從裏麵迎接了出來。
這一路比較漫長,雖然是一條鋪著青石的地麵,但是間距是那樣的巨大而又空茫,他跨過了以前無數次跨過的門廊,走到了前麵的青石地麵上,一步一個腳印,風好像更是劇烈了,將枝頭的花瓣全部都吹落了。
繽紛的花雨全部都降落了下來,後院中也是一片緋紅的布景,楚瑾泉站在高高的朱樓上,目光看著慢慢從外麵走進來的男子,清桐同樣是看著從門口進來的人,十三道宮門,宮門沉沉,每一個宮門的位置有二十個盛裝的太監迎接。
她看著飛舞的淩亂花瓣,好像是看到了冬天的殘雪一樣,一邊看,一邊說道:“畢竟還是來了,畢竟還是與我想象的一模一樣,隻有一個人。”清桐握住了頭頂被風吹過的梨花,看著天空慢慢升起來的一輪明月。
楚瑾泉一笑,說道:“已經全部安全了,不是嗎?”這樣單槍匹馬過來,自然是全部安全了,金鑾殿中暗影重重,侍衛們與刀斧手還有殿前武士都準備的好好的了,而這一條狹長的道路好像沒有起點與終點一樣。
他走的筋疲力盡,幾次差點兒倒在了地上,但是終究還是站了起來,一身的戎裝早已讓血漬沾染的紅彤彤,盔甲上還掛著沒有幹涸的血珠,清桐閉上了眼睛,懶得去看了,而楚瑾泉的厲眸則是緊緊的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宣樊洛天將軍覲見!”
“宣樊洛天將軍覲見!”
“宣樊將軍覲見!”
“宣!”
“宣!”
在朱樓上唯一可以聽得到的就是此時那刺破了雲層的聲音,那些巨大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栗,每一個內侍監都用盡全力,呼喊中,樊洛天已經到了最後的一個屏障這裏,於是清桐與楚瑾泉也是再也看不到了。
楚瑾泉看不到樊洛天的身影,立即看著清桐的臉麵,“你看,進去了。我們等著好消息就是了,很快他們都會進來的,你放心就好,幼弟畢竟是皇上,而成後也是入木三分之人。”
清桐就是放心不下,但是樊洛天還是到了宣室殿,殿中燈燭縹緲,人影穿梭往來,有豔妝華服的女子在輕歌曼舞,真是一片太平盛世,在鳳座上正襟危坐的是成後玉宛,而旁邊龍椅上則是蕭鳴白。
看到樊洛天進來,蕭鳴白立即丟開了手中的書卷,輕輕的說道:“將軍來了,來人,給將軍賜座。”一時間,立即有內侍監過來賜座,蕭鳴白輕輕的笑著,但是眼眸中的精光讓人不容小覷,狠戾與殘酷的光芒讓任何人都想要退避三舍。
“來了,總算是來了。”樊洛天一邊說,一邊在旁邊的椅子上坐好了,蕭鳴白看著樊洛天,說道:“你很想要皇位,不過你到了最後應該也知道了,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過眼雲煙,既然是握不住,為何偏偏要伸手去抓?”
“抓過了,才知道究竟是握的住還是握不住。”他一邊說,一邊邁步上前,“皇上,是不是應該讓音樂與舞蹈都結束了,最後是你與我的事情,不是嗎?”一邊說,一邊揮了揮手,蕭鳴白輕輕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