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風知我異(10)

  從景行摔倒拉住他的時候,葉濯林的腦子裏仿佛就繃緊了幾根線,搖搖欲墜隨時崩潰,卻又密密麻麻纏在一起,勉強支撐著理智。


  直到這一刻,那線捆得再結實,也是該崩了。


  哪怕是前線告急,戰事吃緊,甚至於打到家門口,他都沒這麽手足無措過。


  景行雖是死人,沒有體溫,唇卻是極柔軟,隔著手帕印在葉濯林的唇上,一開始跟卡了機似的不動,過了一會,才是微微抬頭,輕輕抿了一下。


  從未有過的接觸令葉濯林沒忍住哼出聲。


  景行卻是一頓,聽到葉濯林這類似於不適應的反應,便毫不猶豫立刻結束了這樣短暫的不算接觸的接觸。


  他的計劃中沒有這一項,算是臨時發揮,而且是挺喜聞樂見的發揮,可他並沒有打算逼迫葉濯林的意思。


  哪怕葉濯林對他的態度同他人確實明顯不一樣,可好感是好感,喜歡是喜歡。


  就像葉濯林不清楚景行那句“彼此彼此”是什麽意思一樣,景行也不知道葉濯林口中的“喜歡”,到底是什麽樣的喜歡。


  一個從母胎單身至今的人,甭指望他能區分這些花裏胡哨的玩意。


  不過葉大將軍此時的茫然是切切實實的,臉紅了半邊天有種火燒雲的感覺,身體卻毫無反應,坐在景行身上也不挪窩,就跟剛剛被眼鏡蛇咬了似的,感覺自己命不久矣,幹脆一動不動等死。


  這倒是把景行愁住了。


  隔著手帕碰一下都得這樣,這要直接接觸,甚至於輾轉反側……那還得了?

  哎,難受。


  幸而葉濯林不是沒見過大場麵,他這種人注定不能呆滯太久,回過神的一瞬間,先摸了摸嘴,那表情就像想把自己的嘴唇供起來。


  景行表麵悠哉悠哉,好像下一刻就能睡午覺似的,內心其實緊張得很,說老實話,他是真的沒忍住。親人方麵他實在沒什麽經驗,把人惹毛的話……可不好哄。


  幸運的是,葉濯林沒被惹毛,反倒是心情還不錯,隻是不好表現出來,那神情就被擠成了便秘的模樣。


  發生了什麽?

  景行親他了?哈?

  啊哈?!

  無論葉濯林是激動還是羞澀還是害臊還是震驚,是想撞牆還是想鑽地縫,反正都沒有嫌棄之情。


  見此,景行放心了,他終於可以確定,葉濯林確實是蠻喜歡他,起碼是可以接受他的靠近的。


  這就是一場無關緊要的賭,不過一步走進去,賭贏了,還是挺令人開心。


  既然如此……


  景行的目光一瞬間閃過的近乎是貪婪,雖然下一刻便被落寞代替,可他還是不由自主想象著,假如有朝一日他可以碰到生人了,那麽會發生什麽呢?


  可惜,無論是對自己的將來還是葉濯林的感情,他都沒把握,當下隻能先把葉濯林徹底弄活再說。


  於是,濃情蜜意大好風月中,景行很是煞風景地道:“走了,還有個任務,做完就差不多能溜了。”


  “……”


  葉濯林的思緒及時懸崖勒馬被拉了回來,第一反應就是:這人怎麽這麽會煞風景?


  可當他意識到這是景行,態度就立刻變了:不愧是謙謙君子,落落大方,通識大局,先他之憂而憂,後他之樂而樂,此乃人中之豪傑,夫中之佳作。


  等等,夫?


  於感情之事上反應永遠慢半拍的葉濯林終於一聲大叫,用手摸了摸自己嘴唇:“我靠!”


  景行被他的反射弧驚到了,內心近乎喜極,不過表麵看來依然悠閑,甚至雙手墊在後腦勺上,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那略帶得意的眼神就像在說:被親的感覺好不好?

  葉濯林又呆了一小會,這要換別人如此冒犯他,他早就把對麵腦殼打爆了,可現在冒犯他的成了景行。


  不過現在這情況……葉濯林低頭一看,明明是自己壓在人身上,誰冒犯誰都說不清楚。


  而且,剛剛他差點就回應了,說明這根本不是冒犯,而是……兩情相悅?

  “兩情相悅”這個詞蹦出來的時候,葉濯林被自己嚇了一跳,隨即立刻抹去這個念頭,故作鎮定,像什麽也沒發生。


  可這一瞬間神情的轉變還是被景行捕捉到了,於是葉濯林得到了一句無情又冷酷的:“剛剛手滑,你別多想。”


  “……”


  草。


  果然,人嘛,不能太貪,一個手滑導致的吻還是足夠的,但指望認識這麽些天就兩情相悅,在夢裏悅?估計也就是他有點單相思的趨勢,民間話本子那叫什麽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真無怪葉濯林遲遲不開竅,不僅是景行刻意的繞彎,更因為這事實在太突然了。


  在此之前,景行從沒有同他說過風月之事,提都沒提,兩人之間的接觸,差不多也就是從青樓出來那會的一小會唧唧歪歪,除此之外,景行到底是怎麽看上他,分分鍾跟他那麽熟的?

  葉濯林這次沒憋住,直接問了出來。


  得到的是神乎其玄的一句:“說不清楚,你應當聽係統說過,我十年多以前就認識你了。”


  葉濯林目瞪口呆,評價以前的自己評價得毫不客氣:“十年前?你真的那麽早之前就……哎怎麽會!十多年前……我還是個大傻逼來著。”


  景行卻笑:“又來,我跟你說了,若鋒止將軍都算傻,那普天之下也沒幾個聰明人。”


  葉濯林一愣,還沒來得及泣涕漣漣,可突然之間,他意識到了不對勁。


  景行剛剛那句話……不是係統說過的嗎?

  葉濯林這一頓,景行自然也察覺到了,立刻柔聲道:“你自閉的事,係統和我說了,放心,你不傻,你很好。”


  葉濯林近乎被這句話溫柔得神魂顛倒。


  可他畢竟不再是多年前給點陽光就燦爛的傻冒,而是已經成長過後的鋒止將軍,他現在就算被撩得耳朵冒煙,七竅流血,也不會忽略這一嚴重問題。


  係統和景行到底是什麽關係?

  景行失口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自然而然把他和係統串在了一次,同樣,係統也是如此,若這兩位的聲音當真混到一起,葉濯林確實分不出。


  因此,懷疑更生。


  可正事在身,容不得多慮,他又不是個喜歡提問的人,事越大他越憋,不過景行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將地上的荒合劍拾起,遞給了葉濯林:“拿著吧,看看能不能□□。”


  葉濯林瞬間又添了一層疑慮:“為什麽拔不出?”


  然後他信心滿滿用力一拔。


  紋絲不動。


  “……”葉濯林傻眼,“什麽情況?”


  景行蹙眉:“看來……還得重新認主啊,這就很麻煩了。”


  “什麽意思?”


  “我是第一個將這把劍□□的人,便被自動認作了此劍主人,因此得讓此劍重新認你為主,不然你是拔不出的。”


  “……不是,外麵世界的劍都是這麽花裏胡哨的嗎?”葉濯林表示驚歎。


  景行笑著搖頭:“這可是八荒六合第一劍,就算放到其他世界也是最強,想讓他認主可沒那麽容易。”


  這怎麽像是變相誇自己呢?


  葉濯林撓頭:“所以,怎麽重新認?”


  “原主死亡。”


  “……”


  葉濯林跟被雷劈了似的:“這他媽……那還是拉倒吧。”


  “本來就是拉倒,你還真想讓我為你而死了不成?”


  “……”合情合理,他竟無言以對。


  景行卻是笑了:“不過,就算我想,我也做不到啊,我本來就是死人……不對!”


  景行驀的一驚,突然想到一件極其重要的大事。


  荒合劍是不會認死人為主的,或者說,任何有靈的劍都不會認死人為主。


  葉濯林卻是不明所以,還沉浸在景行稱自己是死人的悲傷自嘲中無法自拔:“怎麽了?”


  “我……”景行看向了葉濯林手中的劍,可還是沒能說下去。


  是碰巧嗎?景行想。


  可如果不是碰巧,那是不是說明……


  葉濯林見景行久久不說話,忍不住道:“到底怎麽了啊?你不會以為我真會強迫你去死吧?”


  景行回過神,將情緒內斂,朝葉濯林一笑,如沐春風,剛剛那茫然的神情,似乎隻是葉濯林的幻覺。


  “沒怎麽,想到了一些說不得的事。”


  可這句話,難得的景行沒那意思,葉濯林卻想歪了。


  葉濯林瞬間紅了張臉:“我……你你你個……你這句話,怎麽那麽變……有辱斯文啊。”


  景行:“……”


  葉濯林不容易,為了保持自己的形象,硬生生把脫口而出的髒話全部憋了回去,磕磕絆絆,猛的聽上去都不知道在說個啥。


  景行看破,也很不給麵子地說破了:“別說我有辱斯文,倒是你一天天粗話有事沒事就在舌頭裏打轉,這習慣不好,改改。”


  葉濯林連忙應著:“好!”還做了一個掩嘴的動作。


  這動作實在有點可愛,景行禁不住一笑,他其實也沒想讓葉濯林真改,混戰場的人基本都挺豪邁,尤其葉濯林這種天天和人打交道的,不養成隨時動手的性格就已經很不錯了。


  不顧葉濯林無地自容,景行差不多是自然而然地隔著衣袖拉住葉濯林的胳膊,笑道:“走,帶你去雙生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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