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風知我異(6)

  葉濯林一口水直接從鼻孔裏噴了出來,整個人都變得兵荒馬亂起來。


  景行倒是沒嫌棄他這個看起來很傻帽的行為,反而頗為憐憫地拍了拍他的背,也不知是不是係統也跟他說了,安慰道:“沒事,勾引而已,說幾句意思一下就行了,又沒讓你被迫怎麽樣。”


  葉濯林被嗆得喉嚨又癢又難受,還不忘維持形象:“就他還能讓我被迫怎麽樣?我雖然沒什麽經驗,但也絕不會放任人壓在我身上……阿嚏!”


  本來是隨口一句逞威風的話,景行聞言卻挑了下眉,嘴角微微勾起,眼神帶著些許戲謔的意味,讓他如玉君子的模樣平添了一份介於俏皮和邪魅之間的氣質。


  愣是把葉濯林看懵了。


  剛剛還放著狠話的葉濯林瞬間變軟:“怎……怎麽了?”


  “沒事。”景行又是一笑,收回了不小心露出來的“邪氣”,“吃飽了嗎?吃飽了的話,我帶你去見他。”


  畢竟這個附加任務,是擺明了要讓葉濯林跟著孟梁走,至於怎麽回來這個關鍵問題,還得臨時去想。


  景行就這樣領著滿臉“愁死人了”的葉濯林見到了同樣滿臉“愁死人了”的孟梁。


  不過相比仗著有後台,將不情願明顯掛在臉上的葉濯林,孟梁顯然拘謹些,九尺高的漢子彎下腰認認真真行了禮,待景行回禮後,這才道:“上次之事多有唐突,孟某也已三省吾身,此次特來向盟主道歉。”


  說著便是一揮手,便有人陸陸續續打開了地上放置的箱子,這一看,葉濯林眼都直了。


  金銀珠寶,無奇不有,這他媽真是有錢。


  不過葉濯林沒有把羨慕嫉妒恨表現出來,貪婪得像個土王八守財奴窮酸落魄鬼一樣,這太丟臉。


  況且,葉濯林再心大也知道,道歉為意的禮,尤其這樣繁重的禮,一般來說都是不收的,起碼得推脫一番,這樣可以凸顯出自己的落落大方和……


  “好,有勞孟大俠費心了。”


  “……”


  景行倒是受用得很,像是早安排好似的,府中立馬有人出來將箱子搬了進去,一切都是那麽的理所當然,好像孟梁當真隻是上門道個歉一樣。


  孟梁自己大概都沒想到景行真的會收,愣了一下,表情有點扭曲,像是牙疼。


  “薄禮而已,不足掛齒,盟主不嫌棄就好。”


  幾大箱金子銀子就這麽拱手相送了,葉濯林都替孟梁牙疼,同時,他深切地體會到了景行和係統詭異的相似之處。


  都有點厚臉皮。


  呃,不對,係統是純粹不要臉,而景行是為了替他出氣,才不要臉!

  於是,葉大將軍自己把自己哄樂了。


  在收了幾箱“薄禮”後,景行終於說了人話:“不知孟大俠找我何事?”


  禮都收了還明知故問,還不能反抗,葉濯林覺得如果自己是孟梁,此時非得瘋了不可。


  可孟梁依舊賠著張如同畫上去的笑臉,畢恭畢敬,一點都沒有變瘋的征兆,意識清醒得很。


  這一刻,葉濯林對孟梁油然而生了一種真摯的欽佩。


  孟梁刻意將粗獷的聲音壓柔了:“我此來拜訪,擾了盟主的清淨,其實是有一個不情之請。”


  葉濯林總覺得景行下一刻就能說出“知道擾我清淨還有臉說什麽請求”,不過景行畢竟是景行,不是他這種生怕懟不死人的刺頭,景行端方君子,談吐溫雅,怎可與他一屆粗人相提並論?

  於是景行君子一言:“哦。”


  “……”


  繞是孟梁再能忍,此刻也有點掛不住了,選擇直言了事。


  礙於慫,他直言途中還拐了一堆彎:“不瞞盟主,我近幾日練武遇了瓶頸,久久無法突破,迫切需要指導,但盟主事務繁忙,所以冒昧一問,可否讓盟主身邊的這位……公子,對在下的武功指點一二?”


  果然是個武癡。


  葉濯林第一反應就是我特麽啥也不會指導個球,然後去看景行的反應,發現景行的表情沒怎麽變,就是那平易近人的笑意中隱約夾雜了一點……嫌棄。


  他本以為景行會回絕,畢竟他又不是什麽天縱奇才,隻是贏在了起跑線,資質高變通好,真磕磕絆絆指導起來分分鍾就得露餡。


  然而景行居然道:“可以,能助孟大俠突破瓶頸,想必他也很榮幸,不過他終究是我的人,你得給我一個期限,我的衣食住行還得他打理。”


  “……”鬼才榮幸,榮幸個屁,你全家都榮幸。


  莫名其妙變成“可交易仆人”的葉濯林一臉震驚,沒料到景行居然真把他借走了,雖然他們本來就是這個目的。


  倒是孟梁吃了一路癟,想不到最後要人會出奇順利,當下喜出望外,終於顧不上做作了:“放心,七日內我定將此人歸還。”


  “……”這話說的,怎麽搞得他是個商品一樣?

  葉濯林當即不爽,仆人就算了,不當人那是萬萬不能忍,景行估計和他想法差不多,笑容收斂了些,語氣有些冷冷的:“歸還?你把他當什麽了?”同時,隔著衣物將葉濯林往自己身旁拽了拽。


  大有一種“你不給他道歉,人就不借你”之勢。


  孟梁也意識到自己失言,尷尬笑了兩聲,練武的大部分都是粗人,不太會說話,按理說景行這個盟主也不該計較,可他不但計較了,還計較得很。


  這行為其實是有點幼稚的,但幼稚的行為由“武林盟主”做出來,就顯得有些霸道。


  霸道都霸道得溫文爾雅的。


  老管家在一旁扶額歎氣,盟主這斤斤計較的毛病怎麽關鍵時刻又犯了?

  反觀葉濯林,那真的是“麵若桃花”,就差頭頂冒煙原地爆炸了。


  這真怪不得葉濯林,人生頭一次被人護犢子一樣罩著,豈止是感動,都快感動哭了,這和沒爹疼沒娘愛的孩子,突然被人輕輕抱入懷裏哄著,是一個感受。


  何況他本來也沒爹娘,不知道什麽是關懷,偶爾被關懷一次,便格外珍惜。


  難為了葉濯林表麵還是一副高冷樣,在假正經之餘,小心翼翼地感受著胳膊上隔著衣料帶來的觸感。


  好像也不是很涼。


  葉濯林怔住,手驀的攥緊,神色一凜,這一刻,從未有過的想法出現在腦海裏。


  這麽溫暖,怎麽會是個死人呢?


  他這微小的變化或許瞞得住沒注意他的景行,卻瞞不過係統,係統道:“怎麽了?”


  葉濯林回過神來,茫然地看了一眼景行抓著自己的那隻修長好看的手,沒有說話。景行也不知有沒有察覺到,放開了他的手腕,走過去同孟梁單獨聊了起來。


  葉濯林死死盯著景行長身玉立的身影,心亂如麻,敵陣壓前都沒讓他這麽迷惘過。


  他感覺自己對景行的心思,已經不止是見色起意了。


  剛剛一瞬間,他的心裏有一個可怕的念頭。


  他會不會真的喜歡景行?真正喜歡那個人,而不是那張臉。


  可這萌芽剛破土而出,就被葉濯林壓了回去。他才認識景行幾天?在南昭那會,大部分時間隻是匆匆一瞥,純粹為了做任務才相遇,就算這個世界他們住在一起,那也僅僅兩天而已。


  也就那該死的身體機能出奇地接受景行,可這控製不了真正的心意。什麽都不了解,連他具體是什麽身份都不知道,怎麽可能貿然動心?一見鍾情也沒這麽有效率。


  葉濯林暗罵自己腦抽,那啥欲熏心過了頭,暗自吸了口氣。


  可他才剛強迫自己冷靜了一小會,景行就走了回來,和藹的笑容重新回到臉上,不知和孟梁聊了什麽,心事重重的葉濯林也沒打算問,可下一刻,景行用寬袖遮住的手,輕輕放到了他的頭上。


  可能是怕他抵觸,景行就跟哄小孩子一樣,柔聲道:“我跟孟大俠說好了,你就去三天,到時候我接你回來,乖。”


  “……”


  那一刻,所有的鎮定自若全部土崩瓦解。


  葉濯林幾乎是本能扣住景行放在他頭上的手,隔著一層布料,牢牢握在自己手心裏。


  “你為什麽……”為什麽是死人呢?

  也不知景行是不是看出他心中所想,他的表情有些詫異,可笑意不減,非但沒有甩開葉濯林的手,反而握得更緊了些。


  杵在一旁的兩根杆子,老管家和孟梁,都是麵有菜色。


  這個世界好男風,無論本人是不是其中一員,可思想難免……會有點斜。


  而這兩人,一個壯漢一個年邁,思想多多少少都有些保守,況且現場看別人人卿卿我我,無論是什麽性別,瞧著總會覺得紮眼,甚至想來上一拳。


  係統忍不住出聲提醒:“咳咳,注意形象。”


  葉濯林憤憤回道:“你說騷話的時候怎麽不注意形象?”


  “我那是偷偷說,你這是光明正大,我說你到底是不是真動心了?”


  這話直接擊中葉大將軍的心坎,搞得葉濯林差點執手相看淚眼,他還是本能一句:“放屁。”內心想法卻飄了個十萬八千裏。


  他對自己“不是斷袖”的觀念已經不是很堅定了,隻是搖搖欲墜還沒徹底破裂。


  最終,片刻後,一言不發突然變成啞巴的葉濯林被景行牽著送走了。


  分別前,景行還幹了一件差點讓老管家吐血三升的事——這位斤斤計較的武林盟主,把他一年四季放心口的平安符掏了出來,然後眼睛都不眨一下,毫不吝嗇地塞給了葉濯林。


  老管家:“……”


  葉濯林看這都快風幹了的平安符有種莫名其妙的熟悉,脫口道:“你這哪來的?”


  景行搪塞道:“故人送的。”


  “你信這個?”死人也信這種花裏胡哨的東西?

  可這話說完葉濯林就後悔了,死人的故人……要麽陰陽兩隔,要麽巧了,都在陰間。


  景行卻沒什麽惱怒的表情,反而頗有興致地道:“具體是誰送的,想知道嗎?回來告訴你。”


  最後,景行大概是被葉濯林懵圈的表情萌住了,忍不住笑出聲,隔著衣物,捏了捏葉濯林那與精壯身軀完全不符合的柔軟的臉。


  搞得葉濯林直到去了孟梁府中,臉都是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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