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船達
邱懷仁眉頭緊鎖,沉默了好半晌,最終點頭道:“好,我會盡量勸說他的。隻不過賊就是賊,他們未必會這麽想。”
楊震苦笑著搖了搖頭,正欲再言,突然聽到遠處傳來“哢哢”的聲響。他臉色頓變,引目朝聲音發出的方向望去。
借著月光,他看到一艘大船撕開夜幕,向著港口方向駛來。初時模糊,後來輪廓越來越清晰,甚至可以看到擺放在船兩邊的幾尊佛朗機炮。
在大船的兩邊,跟著四艘細長的海盜船。說細長,隻是對比那艘大船。實際上,就寬度而言,它和普通貨船相差無幾。
在臨近海岸時,船的速度逐漸放慢。隻聽“咚咚”幾聲響,巨大的船錨被拋進水中。五艘船緩緩停在了距離楊震不遠處的海麵上,一艘小船被大船放了下來,緩緩向岸邊行來。
這樣大的動靜早就驚醒了岸邊的士卒,在一個小校的率領下,眾人持箭拿刀等在岸邊。
乘船出海之時,有三百名周顯軍士卒跟隨。他們不跟隨李來亨作戰,主要負責看護船隻,岸邊的數十人便是這三百人其中的一支。
在距離他們的不遠處,還有另一支近百人的隊伍,他們是闖軍。其中早有人快步轉身回城,把這邊的情況告知榆關的闖軍將領。
“來的什麽人?”那小校出聲喊道。
船上人回了一句“自己人”後便沒有再回話,直行到岸邊,才發現船上隻有三人。
一個身穿皮甲的中年男子從上麵跳了下來,扭頭向兩邊看了看,“胡彩人呢!不是載了三千人來這裏嗎?怎麽就剩這幾艘破船了?”
那小校聽他叫出自己領將的名字,擺了擺手,讓眾人放下武器,抱拳回道:“胡把總現在在榆關內,船隊下午時分載運百姓回天津了,將軍是什麽人?”
中年男子道:“韓參將手下水師千總金誌祥,今後你們歸我指揮了,現在帶我去見胡彩。船上的兄弟們在海上飄蕩了近半個月,給他們弄點吃的。”
金誌祥這才注意到旁邊站著的楊震和邱懷仁,他仔細看了一眼楊震身上穿著的精致鎧甲,低聲問了那小校幾句話。
之後他揮手讓那小校去叫胡彩來這裏,接著跨步走向楊震身邊,拱手道:“見過楊將軍,邱公子。”
邱懷仁道:“你是周顯的人?”
金誌祥見邱懷仁直呼周顯姓名,太過無禮,直了直身子。“是,我是周督帥手下的人,兩位這是要離開嗎?黑夜間行船可不安全,一旦撞到礁石,那可就直接喂魚了。這海裏的魚特別大,像邱公子這樣的身板,也就是一口的事。”
邱懷仁臉色頓變,厲聲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是在嘲笑本公子嗎?”
金誌祥雙手抱在胸前,滿臉譏誚道:“我哪敢嘲笑您啊!隻是實話實說,提醒你而已。況且要離開,為什麽不和船隊一起,偏偏要在夜裏做這樣的小船。”說著,他手指指向停放在岸邊的一艘隻能載運十數人的半新小船。
邱懷仁正要發作,楊震上前拉了他一下,冷聲向金誌祥道:“傳言說周督帥治兵甚嚴,他手下之兵隻認他一人,連大明天子都不認。今日一見,還真是如此。他手下的將士都這樣無禮嗎?”
金誌祥勾了勾嘴角,“有禮,無禮,那得看針對什麽人。實話說,現在大明天子已經逃去南方了,還不知道哪年哪月,或者根本就不可能再回來了。我倒是想認他,可是我總不能拋家舍業也隨他去南京吧!況且,即使我能去,那北地的萬千百姓也能去嗎?一個皇帝,若是連自己的百姓都護不住,怎能指望百姓認他?楊將軍,邱公子,我家督帥此刻正準備起兵收複遼東。你們既然重新舉義,那自然是認滿虜為仇敵。若是你們不願歸附闖軍,可以選擇為我家督帥效力。”
邱懷仁低著頭,沉默不語。
楊震問道:“這位將軍,你剛才說你是水師千總,你不是從天津趕來這裏的嗎?”
金誌祥搖了搖頭,“不,我們是從營口來的。我軍剛出兵收複了五十道驛和熊嶽驛,打通了從遼南向蓋州的通道,之後會有更大規模的進攻。韓參將考慮到這邊沒有護衛船隻,讓我們前來也是為了協助一二。”
說完,他轉頭向邱懷仁道:“邱公子,我剛才對你所說的都是實話,黑夜行船的風險的確很高。若是你有什麽急事,我可以派一艘海盜船送你前去。這船比一般的民船堅固,船上的水手也都是老手。”
邱懷仁嘴角抽動了一下,回過神來。“你說周顯這個時候反攻遼東?”
金誌祥點了點頭,“督帥說,滿虜勢大,收複遼東不易。但此刻他們率部入關,在遼東的兵力銳減,卻是一個好的機會。”
楊震眉頭緊蹙,“多爾袞率部入關,但在遼東依舊有不少士卒。清軍凶悍善戰,周督帥真的有取勝的信心嗎?況且,若是清軍回援怎麽辦?”
金誌祥淡淡笑道:“督帥說了,滿虜這次入關若是占據北地,必然會繼續南下中原。那時不但不可能回兵遼東,反而會抽調遼東之兵前往關內。若是敗了,那一群殘兵敗將又什麽可害怕的?實話對將軍說,在朝鮮和遼南的我軍已達數萬之眾,現在真正該害怕的是留在遼東的滿虜。”
楊震想了想道:“金千總,按理說你隻是個小小的千總,這些事情不是你應該知道的。本將說的直白,還望你不要介意。”
邱懷仁也頓時明白過來,“對呀!這些事情你一個小小的千總是怎麽知道的?你又不是周顯的親卒。”
金誌祥笑了笑,伸手入懷,掏出一份報紙遞給邱懷仁。“督帥和其他人最主要的不同,是他願意把自己的想法告訴我們這些底下人。別說我一個千總,就是普通士卒,可能不知道督帥會如何做事,但他接下來要做什麽,卻是可以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