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九章 南陽之戰9
羅虎整張臉上滿是血汙,猶如在血水中浸泡過一樣,使他白淨,甚至有點稚弱的臉龐顯的十分猙獰。他從前線撤下,稍作歇息便率部再次前衝,以接應更多士卒後撤。他所率的震山營死傷慘重,身邊僅剩不到千人。
整個戰場都陷入了無限的混戰中,放眼望去,到處都是激烈廝殺的兩軍將士。不斷飄來“活捉李自成,活捉劉宗敏”的喊叫聲,官軍士氣如虹,不斷加緊強攻,越來越多的闖軍士卒開始沒頭沒尾的四處逃散。
這令羅虎心驚,也使他絕望。他剛出刀砍死一個敵人,馬上就有更多人擁上前來,殺不盡的敵人,滅不完的官軍。很早之前,他便跟隨李自成南征北戰,像今日如此危急的情形他還是第一次遇到。他引目四望,心中想著如何取勝,最終遙遙看到孫傳庭的大纛和下首的那個金甲將領。他思索片刻,很快下令了決心。他出刀撇開眼前敵人,直接率本部人馬向孫傳庭大纛的方向衝去。
而基本上同時,在左翼的郝搖旗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逆勢反衝,直向大纛。
孫傳庭將大部分兵力都投入了前線,身邊僅餘一營親兵衛卒。但這些都為軍中精兵,跟隨他多年。旗陣嚴整,戰力驚人。羅虎、郝搖旗率部從兩個方向衝殺過來,迅速突破前陣。一時間尖叫聲起,引起了一片混亂。此舉起到了出奇製敵的效果,但孫傳庭身邊的大軍很快反應過來,持槍猛刺,死命抵擋。
二人衝到距離孫傳庭一箭之地的距離,再也無法前進分毫,反而被周圍擁上來的官軍圍在中間。四周長槍、長刀亂刺亂砍,一個接著一個闖軍士卒戰死。但羅虎、郝搖旗兩人率部拚死反抗,吸引了周圍不少兵力,使前線壓力減輕了不少。
孫傳庭手心滿是汗水,額頭上青筋裸露,怒不可遏。他持劍指向前方,“殺了他們,快給我殺光他們。”
他為進士出身,臨戰之前,必製定周密的計劃。他利用自己有限的兵力將各路闖軍調離主戰場,而又計算了他們得到消息回援的可能時間。而他要做的就是在敵軍援兵到達之前,徹底擊潰李自成的主力。劉芳亮提前預料到了他可能的計劃,讓郝搖旗率騎兵先至,而又派人聯係其他各路闖將,讓他們回援的時間比孫傳庭預料的要早了很多。
李國奇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而孫傳庭為了安穩軍心騙了他。他在闖軍回援的路上確實布了一些疑陣,但因為兵力有限,隻能遲緩,而不能完全阻擋他們。
兵力、糧草不足一直都是孫傳庭出陝之後麵臨的主要問題,而為了能夠取勝,他將南陽基本上變成了一個空城。他將自己的所有兵力都部署在南陽城外,並在此戰中將他們全部投入了進去。沒有後援,沒有援兵,而當他發出全軍出擊的命令後,連最後的那點後備兵力也沒有了。
目前官軍靠著微弱的兵力將闖軍擠壓在狹窄的空間內並始終占據優勢,是因為他們信任自己的主將,懷有勝利的信心。但若是自軍的後側出現闖軍,這種信心便會完全崩散。按照距離推算,最多再有一個時辰,闖軍援兵便可以趕到。如若在此之前不能擊潰闖軍,恐怕兵敗如山倒的很可能就是自軍。
孫傳庭心急如焚,但他又不能明說,隻能不斷下令催促手下將士強攻。他心中開始有點隱隱後悔,他對自軍的情況了如指掌,之前也覺得自己對闖軍的情況也十分了解。但他依舊輕忽了這支闖軍,他們早非之前那支衣裝殘破,訓練不足,一遇猛攻便四散而逃的亂賊。而是麵臨絕境,依舊不斷反擊,拚死守住陣型。相互支援,從而為友軍後撤爭取時間。要不是他準備多時,又占了突襲的優勢,或許此戰早就失敗。形勢危急,但至少在目前,自軍依舊占據著優勢。如若此次不能取勝,下次便再難有這樣的機會。越是絕境,孫傳庭心誌愈堅,誓要將李自成徹底剿殺在此。他沒有給自己留絲毫退路,親自揮劍,向前拚殺。
李自成位於後陣,被眾將圍在中間。李岩擎闖王大旗在前穩固軍心,吸引了官軍最多的注意力,使他這裏一直十分安穩。但隨著官軍不斷前衝,相互之間的距離變近。不斷有羽矢在他周圍落下,將士中箭,撲到在地。
宋獻策派人從後方來,在李自成耳旁悄悄言語。他在北方十裏處尋到一處淺灘,如若戰事失利,可以直接從那裏渡河。但看著眼前奮戰的眾將士,他又豈能豈他們而去?之前敗入商洛山,數年時間才恢複如初。此戰比之前規模更大,一旦戰敗,恐怕這天下再無自己的容身之地。他抬頭看了看天空,日光慘白,烏雲匯集,似乎將要下雨。他閉眼沉思片刻,心中拿定主意。“擂鼓傳令,援兵即刻就至,讓兄弟們再堅持一會。本王就留在此地,與眾將士同生共死。”
雄渾的戰鼓聲猶如雷鳴,轟鳴不止。騎兵已不成陣,數十人為一團,上百人為一簇,相互交錯廝殺。步卒排列成陣,彼此衛護,盾撞刀砍,槍刺棍打,利用一切可以用的武器殺敵。羽矢如雨,烏壓壓的一片,向著一切敵人密集灑射。火銃砰砰直響,打在鎧甲之上,騰起一團血霧。
滿地死屍,黃沙翻飛,鮮血飛濺。廝殺聲沉悶低沉,旗幟翻飛殘破。隊不成隊,列不成列。敵我交錯不分,隻有無休止的砍殺和戰鬥。
數支狼煙衝天而起,天空飄下了毛毛細雨。孫傳庭抬頭看著天空,神色間滿是不甘。自看到袁宗第的援兵到達,他就知道自己這次敗了。曹變蛟還在死命攔截,但軍心已散,堅持不了多久的。
李國奇在他麵前不斷呼喊,最後他艱難舉起右手,宛如有千斤重。不知道是對自己說,還是對別人說,“散了吧!都散了吧!”任由親兵護著他向後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