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祖大壽
青州多山,高而廣闊,特殊的地理環境造就這裏自古便多賊匪。到了明末,謝遷通過各種手段不斷攻擊、兼並其他匪賊,最終占據了整個沂蒙山脈,成為山東境內的第一巨賊。有手下愈八千,騎卒近兩千,橫行四方,所向無敵。
而眼前的丁可澤便是謝遷眾多手下中的一員,他的二當家。到此時,周顯才總算明白為何當日謝遷會找上自己,並且在當時強討了自己的一匹馬去。想來此人必定是在謝遷匪眾中負責收集情報的,而自己恰好入了他的眼。至於當時為什麽謝遷沒有對自己大開殺戒,或許和他也有幾分關係。
周顯摩挲著手中的鹿形玉佩,正是初識洋人湯若望時,由他買來送給周泰的。而旁邊桌子上還放著一封展開的信,筆跡他認得,是萬元吉所寫。至於他們怎麽會走到一起,且都被謝遷所俘獲,就不是現在他能知道的事情了。“丁二當家,廢話我們就不多說了。你們打算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就直接說吧!”
丁可澤笑著道:“昔日,大當家贈予周軍門他的信物,您卻利用那個它謀取了雲門山和沂山兩位當家的信任,並且趁勢攻滅了他們,這導致大當家在道間的信譽受損。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周軍門都應該給大當家一個解釋吧!”
周顯眉頭微挑,沉聲問道:“不知謝大當家想要什麽樣的解釋?”
“很簡單,請周軍門前往蒙山,到我們的山寨上作一次客。我方保證不會傷及軍門分毫,並在會在事後安全返還周小公子以及那位萬先生。這件事情,於七爺可以當這個作保的中間人。”
周顯看了一下於七,後者輕輕的點了點頭,但一言未發。周顯沉思了片刻,道:“給我兩天時間,等我妥善安排了軍中的事情,再隨你前去。至於這兩天,就讓樂吾陪著你四處在城中轉轉吧!蓬萊瀕臨海邊,風景秀麗,不比沂蒙山脈差多少。”
丁可澤抱拳笑道:“謝過周軍門,在下也正有此意。”
等到丁可澤被領了下去,屋內隻剩下周顯和於七二人。周顯呷了一口茶,語氣十分平靜的問道:“樂吾,你和謝遷很熟?”
於七皺著眉點了點頭,道:“維持於家龐大的家業十分不易,有的時候需要做一些特殊的事情,有些不太方便自己親自動手的事情。所以……”
周顯點了點頭,表示理解。“那你知道他這次為何堅持讓我前去他那裏嗎?”
於七沉默了一下,道:“具體的情況我也不完全清楚,但聽丁可澤說,應當與軍門您這段時間急劇擴充兵力有關。他大概是想趁現在和您打好關係,以免將來遭禍。一般情況來說,他在此時是不會做與您為敵的蠢事的。”
周顯不可置否,淡淡說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順便準備一下,到時候你陪我一起走一趟。”
於七拱了拱手,向外退去。
一場冰雪席卷遼東大地,寒冷猶如利箭,穿透錦州明軍每一個士卒的心脾。
城外的壘堡已經被清軍清理掉大半,僅在靠近城門處,還剩有零星的幾個。它們都位於城上弓弩的射程之內,靠著城上士卒的協助,才確保無失。滿清大軍退到了十裏之外,而在大約五裏處挖了一道壕溝,並設下了前哨監視城中士卒的動靜。
自崇禎十三年五月被圍到現在已近兩年,能吃的東西已經差不多被城中守軍吃盡,糧食、軍馬、飛鳥、田鼠、甚至田鼠在洞裏的存糧。曾有郎中言說,吃老鼠洞裏的存糧是產生鼠疫的根源所在,但餓極了的人,哪裏還會顧忌這個?或士卒,或百姓,這裏一團,那裏一簇,四處挖掘,尋找一切可以吃的東西。
但更多的士卒卻縮在牆角,彼此靠著,維持著僅存的一點體溫。旁邊可能會有一個火堆,但卻是前胸烤的發熱,後背冷風吹的刺骨。不時有人低聲暗罵一句,但誰也聽不清他在罵著什麽。是這個世道,還是老天。
大部分火堆上都架著一口大鍋,裏麵放著熬煮了很多次,再沒有一點油水的碩大馬骨。湯水滾沸,發出滋滋的聲音。不時有人拿起破碗從中舀出一些,但卻沒有產生任何飽腹感,反而讓腸胃更加迫切的想要進食。
十日之前,糧食已經開始禁止供應給城中百姓,每個城中士卒的口糧由之前的半張薄餅縮減到四分之一。而實際上,每個士卒的標配應該是每天兩張厚餅,一碗濃粥,還有其他的一些東西。但現在,除了這四分之一張薄餅,僅有的就是這個沒有一點滋味的熬馬骨湯。就算每天坐著不動,這點東西也滿足不了每天所需。更不用說清軍還時時過來侵襲,以調動他們最後的一點體力。
每個士卒都在心中發問,這該死的生活還要持續多久。
祖大壽身披精甲,帶著十幾個親衛前來巡街,這是他每天必做之事。街道兩側的士卒看到他來到,紛紛起身行禮,他則笑著一一揮手回禮。他是城中所有士卒的指望,也是他們的頂梁柱。無論心中多麽愁苦,但至少在表麵上,他應當表現出足夠的信心。
昔日,袁崇煥被淩遲處死,他率部突破長城返回遼東。自那之後,他便再沒有去過中原。遼東是他的根,是他祖家的勢力範圍。皇帝需要他幫忙抵禦清軍,隻要他身在遼東,就可以保證自己的絕對安全。忠臣難當,囯士難做。什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什麽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長久的活命經驗告訴他,那些都是狗屁,隻有實力才是永恒的。
他不信任崇禎帝,更瞧不起滿清。努爾哈赤不過一蠻夷小部落的首領,以前給祖家提鞋都不配。而現在他的兒子皇太極,卻妄圖稱王稱帝,可笑至極。他從心底心向明朝,這種骨子裏的倔強和他對滿清的輕視讓他堅持到現在。
但他不是完全意義上的忠臣,沒有那種死戰到底的意識。如若這種情況繼續下去,他隻能做出投降滿清這種他不願意,但又不得不做出的決定。因為,活命高於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