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少年蓮誤。
流殤夫人聽她說了這一句話,多少有些小小的恍惚。
當年少年時,站在這裏的時候,她便親耳聽到有人說過和古玲瓏一樣的話語,那藍衣少年雙手交疊在腦袋後麵,斜斜地往後麵虛空處倒去,挑著好看的桃花眼看著嶽府碩大的府門上麵鎏金的牌匾,笑著說:“這嶽府也真是闊氣,一個牌匾都用真金打造,真想上去摳下來一塊,一定值很多錢的。”
說完,那少年當真一躍而起,伸手便去抓那牌匾。
一隻手掛在牌匾上麵,那牌匾一點都不可以被撼動,少年輕飄飄地掛在上麵,衣袍飛揚,低垂眉眼往下看,對著下麵的她喊:“小七,上來,我拉著你!”
彼時,少年蓮誤,能夠和一塊牌匾玩上半天。
她在下麵猛搖頭:“我才不上去,被看見了多不好,再說了,我家也不缺這一點金。”
出身名門的她,雖然那個時候家道中落,但是自視清高而且很多奇珍異寶她還是有幸見到,自是不會對一塊牌匾產生多大的興趣,隻是覺得這嶽府,當真是闊氣奢侈罷了。
“姐姐。”
見流殤夫人仰著頭看著那金色的牌匾,眼神已經失去了距離,落在了不知道多少地方,古玲瓏輕聲叫了她一聲,她這才回過神來,略微抱歉地笑了笑說:“竟然走神了。”
古玲瓏覺得奇怪,能讓流殤夫人走神的事情這世上已經不多了。
而且很明顯的,流殤夫人看起來,走神得不是一般厲害,古玲瓏心下疑惑,抬頭去看那牌匾,有些狐疑地問流殤夫人:“夫人,這牌匾有什麽好看的?”
雖然是真金打造的,除了金光閃閃,古玲瓏也沒覺得有多好看啊。
甚至,她還覺得庸俗,沒有美感,有種暴發戶的感覺,這嶽府,沒有什麽底蘊。
流殤夫人搖搖頭說:“沒有,隻是突然想起來一些舊事罷了。”
“哦。”
古玲瓏嗅出來了八卦的味道,但是流殤夫人明顯是不想要繼續這個話題了,因為她已經邁開腳步朝著嶽府裏麵走去,早就有人候在門口,長淩上前去表明了身份,那一身黑色勁裝渾身江湖氣息的男人朝流殤夫人這邊看了一眼,眼睛裏帶著審視,沒說什麽,便帶著她進去了。
走在路上,那人一直走在前麵,一聲不吭的,轉過嶽府那奢侈得讓人咋舌的亭台樓閣,饒是見過不少奇珍異寶的古玲瓏,也忍不住發出一聲驚歎:“這才真正是有錢人的家啊!”
這個地方,處處在顯示出來一種氣質,那就是“我很有錢”的氣質。
帶他們進來的那個男人手中拿著一把彎刀,刀鞘是純黑色的,上麵點綴了幾顆各種顏色的寶石。
古玲瓏眼尖地看見他刀鞘上的寶石不同尋常,心裏嘀咕,這嶽家果然是財大氣粗,連一個護院的刀鞘上都鑲嵌了上等的寶石,可見那嶽西的確是一個豪氣之人,不虧待了下麵的人。
她暗暗地問流殤夫人:“姐姐,你以前見過嶽西嗎?”
流殤夫人慢慢地往前走,看了看古玲瓏,點頭。
“那嶽西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他出身於江湖,有著江湖兒女的豪邁,長相魁梧,五大三粗的一個人,但是性格,出奇的柔和!”流殤夫人偏著頭說起嶽西來,似乎在回憶,又說:“已經好多年了,不大記得清了。”
在她的印象之中,嶽西雖然長相粗獷,但是卻是一個柔情漢子。
隻是過了這麽多年,不知道他還是不是她記憶裏的樣子,這麽多年,能夠改變的事情太多了。
走在前麵的那個男人有些懷疑地回過頭來看向流殤夫人,冷不防地問:“聽夫人這麽說,你以前見過我大哥?”
因為嶽西出身江湖,身邊的很多親信也來自江湖,這些人和嶽西闖蕩江湖的時候便有了過命的交情,這麽多年下來,都追隨者嶽西,稱嶽西為大哥。
流殤夫人把目光落在很遠的地方,含糊其辭地說:“等見到嶽老爺,便知道見沒見過了。”
這話的意思雖然有些委婉,但是帶路的男人還是聽明白了,流殤夫人是不想要和他說自己到底認不認識嶽西的,他隻是冷哼了一聲,並沒有再繼續追問。
打開了話匣子,他便又開始說起了段景浩來:“夫人,恕在下直言,你那屬下,也真是膽大包天,既然他不願意娶三小姐,為什麽還要來參加比武?現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他段景浩入圍了第二關,今個他竟然當眾反悔,說不會娶三小姐,這就是在打我們大哥的臉,也就是打我們嶽西財神府的臉!”
說到這裏,男人硬聲道:“本來剛才我們就應該把他直接給砍的,但是大哥說,先留他一命,夫人,待會你要是給不了我們大哥一個交代,就算是天皇老子來了,也保不住他的命。”
也就是說,就算段景浩是使臣,皇帝來了,也保不住段景浩的性命。
這話說得很是狂妄,古玲瓏心裏實在是不痛快。
她當即便反擊:“你這人說話怎麽這般不知分寸,段將軍是北漠使臣,你們要是殺了他,必定是要挑起兩國紛爭的,就算嶽家權勢滔天,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吧!”
嶽家是有錢,而且是非常有勢力,但是,公然挑起兩國紛爭,口氣還真是大。
“你這小娃子不懂,就不要說話。”男人操著一口江北地區口音,說起話來粗聲壯語的,直接甩出來一句:“你們北漠也別做夢,大齊和北漠要是能和,這天下就沒有戰可打了,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都不懂嗎?大齊不會是真的想和北漠和的,到時候,大齊始終和北漠打戰,沒有我嶽府的支持,就沒有其他財神的支持,你覺得武定帝會因為死一個使臣動我們嶽家嗎?”
雖然這個人說得很有道理,但是古玲瓏就是很不服氣。
她幾乎沒有像太多地回擊:“月滿易虧,人滿易損,嶽家這麽囂張跋扈,就不怕有報應嗎?”
這話有了火藥味了,長淩低聲喝止了她:“不許胡說。”
被長淩這麽喝止,雖然還是有些不甘心,古玲瓏也隻能乖乖地閉上了嘴巴來了。
走在前頭的男人也沒有生氣,隻是高傲地仰著頭冷哼著,他始終堅定地覺得,嶽家是不可被摧毀的,所以,根本就不需要和古玲瓏爭那些事情。
他堅定的事情,何必要和她爭呢?
到了前廳,那男人站住腳來和流殤夫人說:“夫人,你在這裏等會,我去知會大哥!”
說完,便出了前廳,去通知嶽西了。
“竟然讓我們等他!”
古玲瓏有些不滿,嶽西讓人去通知流殤夫人讓她來處理段景浩的這件事,現在竟然不在這裏,要讓他們等他,這個架子,分明就是擺給他們看的。
最重要的是,他們在前廳裏等了許久,久到以為嶽西不會來了,嶽西這才姍姍來遲。
身材魁梧高大的男人穿著一身深藍色的長棉襖,走起路來袍尾搖動,看起來頗是有點異族的風格,這個男人粗礦得很,古玲瓏第一眼看見他,還以為他是北漠人呢。
但是,仔細想一看,又不覺得他是北漠人了。
因為北漠人的粗獷是一種豪放的姿態,而眼前的這個人,很明顯有著生意人的精明,一張大臉盤上一雙眼睛裏閃著狡黠的光,掃了他們一眼,便把目光落在了流殤夫人的身上。
然後稍微地眯了一下眼睛。
倒是很熱情地和流殤夫人打招呼:“想必這就是大名鼎鼎的流殤夫人吧?”
流殤夫人心裏詫異,什麽時候她變成大名鼎鼎了。
不過也是,這些日子十三月這麽一鬧,想來她的名字在整個的大齊都是如雷貫耳的,嶽西這麽說,也是無可厚非的。
她溫淡地躬身:“西財神,不敢當。”
外麵的人都尊敬地稱嶽西為西財神,那她怎麽的也要入鄉隨俗的。
嶽西卻是哈哈地笑了一聲,十分爽朗地說:“夫人不比這麽見外,叫我嶽大哥或者嶽老爺都行,西財神隻是一個名號,我可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一個財神。”
他一身華貴袍子坐在那裏,手腕和脖子上戴著大大的金鏈子,看起來就很是豪氣。
古玲瓏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下這個人,怪不得流殤夫人說他溫和,雖然這個人外表看起來很是魁梧五大三粗的,但是的確性子是相對比較溫和的。
待人也親切。
但是古玲瓏同樣知道,這個人表現出來的,並不是他的真麵目。
他要是真的如同外表這麽溫和寬厚的,怎麽會為了段景浩這樣的一個小事就這麽大動幹戈,而且,段景浩還是北漠使臣。
很明顯的,這個人,心裏自有乾坤。
“西財神客氣了。”流殤夫人回答得很是得體,下人剛好上茶上來,她接過去以袖覆臉喝了一口,抬起頭來的時候看見嶽西一直盯著她看,他的原本意思是想要借著她喝茶的機會看看她的真麵目的。
但是沒想到,她應付這樣的場合已經這麽隨心應手,所以根本就沒有露出自己的臉來。
嶽西看起來有些的失望,但是馬上便收斂起來了這樣的神色,哈哈地笑了起來說:“夫人才是真客氣。”
這個人也算是沉得住氣,找了她來,明明是他很生氣的事情,她沒有開口,他便一直陪著笑,就是不會自己先提出來。
對於這種生意人來說,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主動,就是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