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沉默的影子
其實林語夢醒了有一會兒了，剛才還沒緩過神，隻聽見李熙元跟人說話，一開始也並沒有在意，隻是後來，越清醒，便覺得這聲音越熟悉。
好像是妙彤的聲音，她怎麽會來呢？
當醫生拉開布簾，女人已經離開了，她對著李熙元的眼，很想看看他的心裏在想什麽，可是……她再也看不見了。
聽見她的問話，他又驚又喜，“你醒了，感覺怎麽樣？”
“我沒事。”她不想岔開話題，“熙元，你剛才在跟誰說話？我聽著有些耳熟。”
李熙元很想告訴她真相，妹妹關心姐姐，好像也沒什麽可隱瞞的，可是，就如妙彤所言，他們姐妹倆的誤會太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化解的。
既然答應了她，就好人做到底吧！相信語夢會明白的。
“我……我剛才跟肖楠說話呢！”
“是嗎？她人呢？”
“她回去了。”就算再不擅長撒謊，他也得硬著頭皮。
聽到他的話，她打消了懷疑，熙元不會騙她的，就算說謊，也不可能用肖楠當幌子，肖楠在不在醫院一問便知。
或許是她聽錯了，也或許是她精神太過緊張，沒想到林妙彤本事真不小，離開了她的生活，卻總是陰魂不散。
別想了，想起這些不愉快的人做什麽呢？
這不是折磨自己嗎？
醫生望著她，抬起她的手臂，上麵的紅點點正在消失，“看來是藥起作用了，以後吃海鮮注意一些，盡量別喝酒了。”
林語夢這才醒悟，原來她是海鮮過敏，這是從沒有過的情況，她怎麽了？
“我知道了。”
“你休息一下，觀察觀察，沒事就回去吧。”
“謝謝醫生……”
他們送走了醫生，李熙元走到她身邊，輕輕握著她的手腕，心疼地輕撫著紅色的小痘，“語夢，對不起，是我不好。”
“怎麽能怪你呢？我也不知道自己過敏，不是嗎？”她收回手臂，看著牆上的鍾快接近淩晨，“都這麽晚了！不如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待會自己回家。”
“不行，我要陪著你。”
“熙元……”
“語夢，別鬧了……”
“好吧，真是辛苦你了！”她仰麵平躺著，雙手疊加在腹部，隨平靜的呼吸一起一伏，“熙元，謝謝你。”
身旁，他的臉色還是微醺的狀態，並非酒勁未散，而是他為自己的做法感到羞愧。
其實他很感謝這次的過敏事件，不然很可能已犯下大錯。
他真不是男人！居然在她醉酒時趁人之危，居然在她毫無意識的情況下偷偷親吻了她，居然在她毫無抵抗力時產生那種想法，他真不是男人！
語夢，對不起！
“你怎麽一動不動地盯著我？”
他神情恍惚，“沒什麽，我在發呆……”
走廊裏出現一陣響動，是病床滾輪與地麵摩擦的聲響，今夜不知又有哪位病人發生危情，醫院裏不斷送走生命，又不斷迎來新生，真是個神奇的地方。
肖楠走到何翌蕭的病房前，房間裏亮著燈，可是一個人也沒有。
他人呢？
難道轉了病房？
剛準備去護士站，回頭，一道失魂落魄的身影出現在走廊盡頭。
遠遠看去，女人的身邊好似圍繞著烏雲，下著淅淅瀝瀝的大雨。
明明沒有下雨，肖楠的身體卻涼透了，濕透了。
整個世界都是陰鬱的色彩，是鉛筆芯的淺灰色，塗滿了她的世界。
手裏握著一枚破碎的手機，道道裂痕割痛了她的手指。
看見李汐瑤，肖楠似乎忘了她的敵意，快步追了上去，“李小姐，何總人呢？”
“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麽會不知道呢？”
“說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李汐瑤也學著何翌蕭，痛苦地抱著腦袋，“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
肖楠看得明白，一定發生了什麽，“告訴我究竟怎麽回事？”
眼尖的她很快發現，李汐瑤手中握著何翌蕭的手機，他這麽警覺的人，怎會將手機交給別人？
一定是出事了！
雙手抓著李汐瑤的胳膊，指甲恨不得嵌入肉裏，可是，李汐瑤已不知痛癢。
“你說啊……你說啊……”
“我說……”李汐瑤終於回神，整個人被她晃來晃去，“我還想問你，你為什麽給他發那張照片？”
“我……”此刻，她也不做隱瞞，“是何總讓我盯著林語夢的，那隻是工作。”
“工作？肖楠，你我都是同類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想什麽，你以為他們離婚，你就有機會了？嗬嗬……”
“你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別人不明白，此刻，她卻明白了，“這個世上，沒有誰能拆散他們，你還不明白嗎？”
“我不知道你想說什麽，我隻想知道何總怎麽了！”她發現李汐瑤有些精神恍惚了。
“你想知道嗎？”她將肖楠帶到了病房裏，指著凹陷下去的牆壁，“看到了嗎？他瘋了！”
“瘋了？”肖楠忍不住雙腿發軟，跌坐在沙發上，“怎麽可能。”
“從看到這張照片時，他就徹底地瘋了！我從沒見過翌蕭這個模樣，捶打著牆壁，不斷地嘶吼，不停地傷害自己，太可怕了！”說著說著，李汐瑤的眼淚掉了下來，沒想到一向冷靜的何翌蕭，竟然會做出這麽瘋狂的事！
他從沒這麽對過她，這輩子也不可能這麽對她！
“肖楠，你真狠，你的這張照片不知會害死多少人……”
照片逼瘋了何翌蕭，將她逼向絕望，將哥哥逼向危險的邊緣，何翌蕭本就受了傷，如果這次有什麽三長兩短，她該怎麽辦？
換言，如果他挺了過去，並漸漸恢複記憶，哥哥不就死定了。
無論是怎樣的結局，李汐瑤都將承受著非人的折磨。
翌蕭……熙元……你們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該怎麽辦？
雖然不太明白李汐瑤的話，可肖楠多多少少也拚湊出了大概，其實，她也不想發出照片，一切都是意外，後悔已經太晚了。
沒想到這張照片竟會讓何翌蕭反應這麽激烈，而李汐瑤……不知道她怎麽了，也受了刺激似的。
肖楠低著頭，“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李汐瑤突然發現了一些不對勁，“對了，你怎麽會有這張照片。”
她點開手機，照片好像在家裏拍的，不像賓館之類的地方，肖楠怎麽拍到的呢？
事已至此，她知道瞞不了李汐瑤了，“李小姐，這件事還請你替我保密，何總讓我混入林語夢身邊，所以……我隱瞞了身份與她合租。”
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那天何翌蕭鬼鬼祟祟與肖楠單獨談話，一定是為了這事吧。
打擊一波接著一波，她沒想到竟是這樣，“他都失憶了卻還是想著她，念著她，為她瘋狂……而我……”
就算她對他多好，他也不會記在心裏，不是嗎？
“何翌蕭，你的眼裏從來都沒有我……沒有我……”渾身被抽幹了似的，她宛如提線木偶，可是，操縱她的線呢？
線已折斷，她再無生命力。
“李小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她呆呆地坐著，“你呢？你這麽晚來醫院，是誰告訴你的消息。”
“沒人告訴我，今晚我來也是巧合罷了。”
“巧合？”
“恩，林語夢海鮮過敏，現在在急診室裏，我是陪著她來的，李小姐，拜托你告訴我何總在哪兒，我想見見他。”
抬著眼皮，她打量著肖楠，這個女人確有幾分姿色，不過也注定飛蛾撲火。
“他在二號手術室。”
“我知道了，謝謝你！拜托你一定替我保密。”
“保密的前提條件，你也得幫我一個忙……”說完，她壓低了嗓音，湊上了肖楠的耳邊。
良久，肖楠權衡了利弊關係，“好，我答應你。”
來到第二手術室外，走廊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她本以為李汐瑤也會一同來守著他，畢竟今晚他正清除顱內的淤血，也是個大手術，李汐瑤怎會不擔心呢？
可是，李汐瑤拒絕了！
隻能說明，她還有別的、比何翌蕭更重要的事處理，而這事是什麽，肖楠便不得而知了。
坐在冷冰冰的椅子上，盯著紅色的信號燈，“翌蕭，你千萬不要有事，我還沒有告訴你，我是誰……你還沒有憶起我……”
煽動著清澈透亮的眸子，她雙手合十，“老天爺，我願減壽十年，隻想換得他的平安，你能幫幫我嗎？”
已接近半夜，除了急診室，醫院的其他病房漸漸陷入安靜中，李汐瑤站在電梯裏，電梯緩緩向下，她哭得不能自已。
小時候，她曾天真地以為，隻要不斷出現在他身邊，成為他的影子，總有一天，他會感受到她的愛，她的好，沒想到，影子永遠是影子，沒有人會愛上卑微的影子。
“何翌蕭，我該走了……我會帶著我們的回憶，將一切留給自己，過著沒有你的日子！”
李汐瑤，夢已經醒了，他終將不是你的緣分。
“我並不後悔這麽瘋狂過，至少，我努力了。”
默默地流著淚，她撥通李熙元的電話，“喂，哥哥。”
“汐瑤，怎麽了？”好好的，她怎麽哭了呢？
“你在哪兒？”
“我在醫院陪著語夢，她海鮮過敏了，你究竟怎麽了？別哭好嗎，誰欺負你了？哥哥替你出頭。”
李熙元的話令她的淚更為洶湧了，“回家吧，我想抱抱你。”
他為難地望著林語夢，最終，答應道，“好，你等著，我立刻回來。”
“恩，我愛你，哥哥……”這是第一次，她對李熙元說出肉麻的話，心底埋藏了許久的話。
李熙元也被這句話震驚了，還沒反應過來，電話便掛斷了。
“汐瑤她……好像不太對勁。”
林語夢雖與她不合，但她好歹是李熙元的妹妹，“你趕緊去陪陪她吧！”
“那你……”
“我沒事，你放心吧！”
“那好，我先回去了，有什麽事隨時打電話。”
“好……”
李熙元前腳剛走，轉角處，一個女人滿臉淚痕，哭得眼睛都腫了，她穿過人群和儀器，緩緩走到了林語夢麵前，“我想跟你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