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4章 一個故事

  村長家就在廣場附近，未久婆婆熟門熟路，很快就抵達了。


  和式的建築在這裏千篇一律，哪怕是村長家，也沒有比其它人家更顯得特別一些。


  白天的門是洞開著的，未久婆婆沒有直接進去，而是門外叫人：“請問，有人在家嗎？”


  “進來吧，未久。”一個聲音從裏麵傳來，那是大野先生的聲音，似乎他早就知道未久婆婆會來。


  未久婆婆當先走了進去，李學浩跟在身後。


  進入客廳裏，發現大野先生正一個人在抽悶煙，此外聲音靜悄悄的，似乎整棟房子裏，隻有他一個人來。


  路上，李學浩已經聽未久婆婆說過，大野先生的有三個子女，長子和長媳都在外麵，一年難得回來一趟，次子和次媳留在村裏照顧他和行動不便的愛子，最小的女兒就在鐮倉市工作，節假日偶爾會回來。


  “未久，你是來告訴愛子關於那個混蛋已經回來的事嗎？”大野先生放下煙，看過來的目光有些銳利。


  “大野，愛子早晚會知道的。”未久婆婆來的目的之一，確實是有這個意思。


  大野先生盯著她看了一陣，最終沒有再說什麽：“去吧，愛子就在房間裏。”


  未久婆婆點了點頭，她知道愛子在哪個房間，畢竟又不是第一次來了。


  自始至終，大野先生都沒有理會過跟著一起來的少年，或者在他看來，這個少年搶了他們村子的風光，不是那麽受他歡迎，也有可能，他根本就不在意是否還有旁人在場。


  未久婆婆沿著走廊往裏麵而去，中間沒有停留，一直穿過房子，來到了後院。


  這裏有一棟獨立的小木屋，很小，大概也就一個房間那麽大，但外表卻顯得很精致，看起來有種童話屋的感覺。


  住在裏麵的人，要麽是小孩子，要麽是童心未泯。


  木屋的門是關著的，未久婆婆上前敲了敲：“愛子，你在裏麵嗎？”


  “是未久姐姐嗎？”一個女音從裏麵傳出來，聲音並不顯得多麽蒼老，反而很有一股溫婉的磁性，從聲音中就可以聽出來，那應該是一位很好相處的人。


  “愛子，是我。”未久婆婆推門而入，李學浩稍稍保持了一點距離，才跟著走進去。


  進了木屋裏，發現這就是一個小型的畫展，四周的牆壁上，貼滿了各式各樣的話，有水墨的、有素描的，也有油畫和彩繪，各種風格都有，但每一幅畫，無論花草樹木，都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似乎畫它們的人，把自己壓抑的情緒都融入了進去。


  “未久姐姐，你已經很久沒有來了。”一個坐在輪椅上的人正背對兩人在一個畫框前作畫，盡管她不良於行，但手卻行動自如，在畫紙上隨意塗鴉，完全不受半點影響。


  “是啊。”未久婆婆走過去，仔細看她畫的畫。


  李學浩沒有掩飾自己的腳步聲，被對著他們作畫的人非常敏感，一下子就察覺到了什麽，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還有一個少年時，不由吃了一驚。


  “愛子，他是我孫子，浩二。”未久婆婆主動為她介紹道。


  “你好，愛子奶奶。”李學浩禮貌地問候道，眼前的大野愛子比想象的要年輕一些，按照她和未久婆婆同一輩人算，年齡幾乎也是差不多的，但她卻和未久婆婆一樣，六十多歲的人，看起來和五十歲出頭差不多，頭發微微發白，臉上也沒有多少皺紋，完全沒有一點六十歲以上老人的蒼老。


  看得出來，這幾十年，她被照料得很好，所以盡管體內有一股壓抑的情緒，但至少從表麵看，依然陽光。


  “儀人君的孫子？”大野愛子低低地驚呼了一聲，她用手推著輪子，仔細看了看眼前的少年，“確實和儀人君很像。”


  “對了，儀人君他……”似乎知道她想要問什麽，不等她說完，未久婆婆就打斷了，“不提他了，愛子，最近身體怎麽樣？”


  “還是老樣子。”大野愛子有些自嘲，她穿著一身長袍，下擺將她腰以下到腳的位置都遮住了。


  盡管如此，李學浩還是感知到了，她的雙腿早就萎縮如小孩，就像兩根麻杆，幾乎沒有幾兩肉。


  “未久姐姐，你們今天是來參加‘鮑魚祭’的嗎？”外麵那麽熱鬧的情況，大野愛子自然清楚今天是什麽日子。


  “是的，愛子，浩二今天獲得了‘鮑魚王’。”未久婆婆有些驕傲地說道。


  “哦？”大野愛子先是吃驚了一下，繼而似乎明白了什麽，“不愧是未久姐姐的孫子。”


  “我可什麽都沒有教他，浩二隻是運氣比較好。”未久婆婆哈哈一笑，如果不是運氣好的話，連她也不可能抓到那隻鮑魚王。


  “其實我今天來看你，是因為還有一件事，健一回來了。”


  “什麽？”大野愛子聽得身體一顫，“健一君……他、他回來了嗎？”


  “失蹤了二十年，也該回來了。”未久婆婆歎了一口氣，她能明顯地感覺到愛子的激動，“你想見一見他嗎？”


  大野愛子先是眼睛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下來，她低頭盯著自己被裙擺遮住的雙腿：“我、我還是不見了。”


  “愛子，健一不會在意這些的。”未久婆婆知道她在擔心什麽。


  “不，未久姐姐，我不想他看到我現在這副樣子。”大野愛子搖了搖頭，忽然想起什麽，表情變得有些驚慌起來，“哥哥知道這件事嗎？”


  “大野已經見過健一，兩人差點打起來。”未久婆婆說道，她沒提起神原健一狼狽的樣子，那隻會令愛子更加擔心。


  “未久姐姐，你一定要阻止哥哥，其實我變成這樣，和健一君沒有一點關係。”大野愛子說道。


  “唉”未久婆婆長長地歎氣，她要能阻止的話早就阻止了。這種事，其實也分不清誰對誰錯，但她肯定希望，雙方能和平交流，而不是大打出手。


  李學浩就在旁邊安靜地站著，沒有插嘴。


  大約聊了二十分鍾左右，未久婆婆便告辭了，李學浩也跟著一起出來。


  “奶奶，我去買點東西，你先回去吧。”李學浩找著借口開溜。


  未久婆婆看了他一眼，似乎也猜到他這隻是一個離開的借口，但也沒有追問，隻是叮囑了一句：“早點回來。”


  “好的。”李學浩點頭應道。


  和未久婆婆分開，他便一個人找了個沒人的地方，然後消失在空氣裏。


  村長家，李學浩再次走進來，但這次是隱身的，大野先生仍在客廳裏抽悶煙，根本不知道有人進來了。


  穿過走廊，李學浩來到了後院的小木屋。


  大野愛子在專心地作畫，她用的是素描，畫中是一個有著大致輪廓的頭像，從隱隱勾勒出的五官看，似乎是神原健一的畫像。


  很顯然，哪怕幾十年過去了，她依然沒有忘記那個男人。


  “這是健一先生？”李學浩悄悄現出身形，低聲問道。


  突兀的聲音令大野愛子身體猛地一顫，是被嚇的，她下意識地轉過頭，發現是未久姐姐的孫子，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帶著些驚訝：“你沒有和未久姐姐一起回去嗎？”


  “其實，我是有些事想跟愛子奶奶確定一下。”李學浩說道。


  “你是想問關於你祖父的事？”大野愛子顯然誤會了什麽，在她想來，也就隻有這件事了。


  “不是這個。”李學浩搖了搖頭。


  “那是什麽？”大野愛子疑惑地看著他，她也想不到還有別的什麽事了。


  “您的雙腿，不是因為意外摔傷造成的吧？”李學浩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早在之前，他就已經用神識感知過，她的雙腿無論肌肉還是筋脈都萎縮了，但絕對不是因為什麽意外造成的，雖然骨頭都已經長好了，不過留下的蛛絲馬跡顯示，那絕對是人為造成的，大大小小的幾十個傷處，想要摔出那樣的意外都很困難。


  大野愛子目光波動了一下：“為什麽你會這麽問？”


  “因為我恰好有一些特殊的能力。”李學浩看著她，“愛子奶奶，您的雙腿，是被人打斷的吧，到底什麽人那麽恨你？”


  大野愛子目光怔然，看了他一會，這才說道：“你知道嗎？你跟儀人君很像。”


  李學浩不知她是否在轉移話題，隻是看著她。


  大野愛子微微一笑，她放下畫筆，將輪椅轉過來：“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我可以給你講一個故事。”


  “嗯。”李學浩隱約猜到，她要講的故事，可能跟她的雙腿有關。


  “很多年前，有一個女孩愛上了一個男孩，但女孩的父親並不同意，他希望女孩可以嫁給本村的另一個男孩，可是女孩卻抗拒了父親的這份安排，而她所喜歡的男孩的父母也給他按排了一份婚事，女孩知道之後，準備去找男孩質問清楚，可被女孩的父親知道了，女孩的父親一怒之下，打斷了她的雙腿。”


  雖然她講的隻是一個故事，但李學浩清楚，她就是在說她自己。


  原來她是被自己的父親給打斷了雙腿，這個世界上，還真有那樣狠心的父親，原本“你敢做什麽我就打斷你的腿”隻是大多數父母威脅兒女的一句口頭禪，但卻真實地發生在了她的身上。所以她壓抑，也從不告訴別人，對外隻說是發生了意外。


  同時，李學浩也知道為什麽大野先生堅持要找神原健一的麻煩了，他肯定也是知道內幕的，對於父親殘忍地打斷了妹妹的雙腿，作為兒子的大野先生就算再有意見，也不可能反抗自己的父親，所以他把這一切都怪到了神原健一的身上，難怪之前還說要把神原健一變得和妹妹一樣，原來就是因為妹妹雙腿是被打斷的，所以他也要打斷神原健一的雙腿。


  “浩二，你是怎麽知道的？”講完了故事，大野愛子疑惑地看著他問道，她的腿是被打斷的，隻有哥哥和父親知道，但父親已經不在人世，其他的親人也完全不知情，為什麽未久姐姐的孫子卻知道這個？

  “我說過，我有一些特殊的能力，同時，這種特殊的能力，也能治好您的雙腿。”李學浩。


  大野愛子不由一愣，繼而有些動容起來：“這、這是真的嗎？”


  “是的，我來的目的之一，就是要治好你，這也是神原夫人拜托我的。”李學浩說道。


  “神原……”這個姓氏令她有些出神。


  “她是健一先生的女兒。”李學浩介紹道。


  聽到這個，大野愛子沉默下來，低頭看著自己被裙擺遮住的雙腿，過了一會才抬起頭來：“浩二，你是未久姐姐的孫子，我相信你不會騙我，也不會拿這種事來開玩笑，需要我做什麽？”


  “不用，您隻要坐著不動就可以了。”李學浩一邊說，一邊走到了她的麵前，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放在她的肩膀上，“我開始了。”話說完，靈氣透體而入。


  大野愛子不知道他準備怎麽治療自己，但卻配合著沒有動，而且很快，她就感受到了，放在肩膀上的手就像有魔力一般，一股股暖流從肩膀上開始，流遍了全身，令她感覺暖洋洋的。


  原本毫無知覺的雙腿，漸漸地也感受到了麻、癢、酸、疼等多種幾十年來沒有體會過的感覺，她不由激動了起來，但仍舊沒有動，這是配合治療的關鍵。


  “好了。”足足過了十多分鍾，李學浩才收回手。


  “可、可以了嗎？”大野愛子激動不已，因為她發現，自己已經能控製雙腿了，平時別說動一下，就是連一點知覺都沒有。


  “已經差不多了，不過因為您很多年沒有動過，所以暫時還不能下地走路，等過一段時間就可以了。”李學浩說道。


  “需要多長時間？”大野愛子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幾十年沒有下地走過路，對於原本身體就健康的人來說有多麽痛苦，要不是她每天畫畫來麻痹自己，恐怕都會被逼瘋。


  “兩三個月。”李學浩其實可以做到讓她兩三天就恢複如初，但那畢竟太誇張了，萎縮的骨肉突然長回來，無論怎麽看都是一件極其誇張的事情，所以，等兩三個月，那雖然也很令人驚奇，但至少不會像兩三天這麽來得讓人震撼。


  “有人來了。”聽到外麵傳來的腳步聲，李學浩心中一動，對大野愛子說了一句，接著身形一下子消失在空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