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鳴染霜第二章 蛇起舊景
燕平王府，一處並不算偏僻卻鮮有人到訪的院落內，一身著素色衣衫的女子正抬手作簷，眯眸望著自雲後露出真容，漸漸變得有些晃眼的日頭。
日子談不上無趣，按部就班有條不紊。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和那個地方的距離變得再難輕易縮短，女子的心境比初初離開時平靜許多，雖沒有其他可期待的事兒，卻也不覺自己是在荒廢人生。
最近她時常莫名開始考慮自己的將來，畢竟她很確定，自己如此半“暴露”的細作生涯，並不會持續太久。
不僅是因為事關的兩個男人都胸懷抱負，一定不會讓眼下的國局就這樣繼續下去，還在於女子自己，已有了徹底抽身的打算。
沒有誰規定說她日後必須要回去，況且她本就是孤身一人，不過有幸與他們相識，一道雲遊過罷了，還不至到完全分不開的地步。
當然，這是在她對他死心之後。
女子忽然覺得眼眸很累，這才意識到自己對著日光有好久都沒眨眼。她緩慢的闔上眼，垂下手，稍稍側轉身子，然後自嘲一笑。
身體的惰性還真是種讓人無力抵抗的反應。她隻是站了這麽會兒，竟已嚐到肢體發僵的滋味。
女子閉眸適應了片刻，複又稍稍活動了關節，確認確實已無礙，便轉步朝屋內走去。
她的院落素來無需過多人伺候，加上不想與人建立太過親密的關係，所以除卻用膳梳洗，女子基本都會遣人去歇息。此刻忽覺口渴，自然也得她自己倒茶解決。
然而院中身影的腳步還沒走出多遠，眼梢某處，就捕捉到一個活動的黑影，引得她立時駐足查看。
身處一個無比確定僅自己一人的環境，有其他活物出現，勢必會變得警覺。
那些暗處的監視者她早已習慣將其忽略，何況他們也不會輕易露了行藏，這也就讓那一閃而過的黑影顯得更為可疑。
隻是當女子確定了那動靜產生的方向，緊張的心就放鬆了大半。那處雖有樹植，但並沒有足以藏匿人身的可能。既不是人，一處王府深院，又豈會發生什麽太過危急的情況？
況且即便他們立場不同，任她在男人的地盤受到迫害，不論身死，也有個名為情麵的東西說不過去。
至於還要不要探究究竟是何物引發的聲響，女子在原地站了片刻，忽而聳聳肩，到底是閑來無事了。
……
鍾鳴剛去雲冥閣給語兮送過東西，正欲離去，就見品銘端著托盤要出門。
他隨口問了一句，得知是語兮交代要給阮染霜和顏吟送去的，看品銘一個人拿著辛苦，想想自己之後並無急事，就幫著分擔了一半。
其實品銘本還有同伴相幫，隻是遇上鍾鳴的那會兒恰好同伴轉頭去取件私人之物，便叫鍾鳴誤會了。
推辭的話還沒出口，行動派的鍾鳴就已接過上層的物什先行一步。品銘望著他的背影，隻好和院門前的小廝說了一聲，轉而快步跟上鍾鳴的腳步。
兩份東西並無不同，從雲冥閣出發，前往兩處目的地的路也基本能重合。但行過一程，分配好誰去誰處，品銘和鍾鳴就分道而行了。
品銘沒提之前的誤會，畢竟對方是好意相幫，情都承了，還算那麽清楚做什麽？
考慮到阮染霜的身份和顏吟不同，也為免顏吟誤會，鍾鳴主動提出由他去阮染霜院裏。
無論是順手幫忙還是有其他緣故，他到底都是眾所周知的祁軒身邊的人。親自去府中夫人的院落送東西，除卻早被外人習慣接受的語兮那兒，別處難免會另引戰火。
況且此番本就是語兮的心意，若日後傳錯了，她雖不會計較，卻到底扭曲了實情。
等到鍾鳴來到院前，悄聲的院落並沒有讓他感到意外。相處時間尚還不長，但這位細作的識時務他卻是見識過多次的。
既然語兮有心讓關係變得不那麽生硬，即便隻是她和她之間，祁軒都沒有阻攔，他就更不會搗亂了。
知道不會有人稟報，鍾鳴略略垂眸，緩步邁進了眼前的庭院。一路向內，正如他料想的那樣沒遇見其他人，就直接看到了女子的身影。
她側身立在院中，目視某處，顯得有些全神貫注。
石桌擋去了她的下半身，鍾鳴一時看不到她注目的究竟是何物，正考慮著該不該打擾，視線一轉，突然發現女子正對的，是一條已直起上身的長蛇。
鮮紅的信子自蛇嘴裏不斷吐出，帶著危險的信號，和女子保持著隨時可能被打破的對峙狀態。
彼時的鍾鳴還未見識過染霜的身手。青蛇有毒與否尚不可知，一時間也忘了暗衛的存在。他隨手將手中錦盒推放上石桌，一邊喊著“小心”，一麵迅速閃身靠近。
然而偏生就是他的這一出聲，反叫準備好出手的女子受了驚。
藏在袖中的發簪頓時失了準頭，沒釘住蛇身，自己的小腿更被撲上的青蛇狠咬一口。
鍾鳴見狀立即調整身形，趁著青蛇尚處於還未鬆口的半固定姿態，瞄準它的七寸，就撚石打了上去。
青蛇受痛鬆口，蛇身剛剛立足，已至近前的鍾鳴就裹袖將其抓起，狠狠的朝一旁的牆壁上擲去。
隱約能聽見蛇骨斷裂的聲響，隻是院中的兩人早已轉移了注意力。
意外的突入加之猝然的受創，令染霜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腿上傳來的麻意占據了部分意識。她發現自己不受控製的仰倒下去，然後就落入一個有溫度的懷抱。
鍾鳴原是想幫忙，奈何最後事與願違。盡管那條蛇估摸著也活不了了，可女子已被青蛇咬傷，沒毒還好，要是有毒……
“你覺得怎麽樣？這裏怎麽會有蛇的？”男人一邊半跪下來讓癱坐在地的女子靠住自己的腿，一麵提高她的裙擺，查看被蛇咬傷的部位。
染霜有些怔然的望著一下子靠得如此之近的男人，看他蹙起的眉心，一瞬有些晃神。
這副情景，和記憶裏的真像啊！
沒得到回複的鍾鳴並未察覺到女子的走神。他撤出扶在女子肩上的手，穩固自己的姿勢以便女子靠坐，同時在懷裏摸索著。
他隨後摸出一隻瓷瓶，倒出顆藥丸，直接就塞進了女子微張著的嘴裏。甚至沒同她對視一眼，異常強硬。
男人抬起她的下巴促使那藥丸被咽下，接著又看了眼雖沁出血跡但還隔著布料，不見其容的傷口，皺了皺眉，伸手將女子抱放到石桌上。
淩亂的桌麵膈得染霜回了神，然後她就聽男人安撫的話語入耳，“你別怕，會沒事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