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宮道絮語
將顏吟和陌嫣送回宮，又把暫時打算留在宮裏的染霜和杜清母子安排到一直為她們保留的宮宇。語兮打點好一切，這才牽起敏璃，預備最後將他送回宮去。
嫣兒和小瑕瘋鬧了整整一日，即便午後曾有午睡，但畢竟隔了許久沒見，興奮過頭，精力在休息恢複後就又耗了個徹底。
敏璃也是難得與小瑕相處，有此機會，不願敗興，不想管束太多，便在語兮等人的默認下做遊戲玩了半日。
晚膳之後，兩個年紀小的明顯出現了倦色。既已決定暫居宮內，不怕沒時間再聚，所以稍稍坐了會兒，幾人就打算告辭離去，隻是沒想到語兮會親自送她們各自回宮歇息。
眼下戌時剛過一刻，夏季晝長夜短，宮道裏殘留有白日的餘溫，光線也還沒完全暗下來。兩個人的倒影拉得長也模糊，一樣頻率的左右微搖，透出種微妙的和諧之感。
語兮看看身邊的敏璃，稍稍搖了搖兩人交握的手，“還好嗎？會不會覺得累？”
敏璃確實有些疲倦，但還不至像小瑕那樣已經開始打起瞌睡。他眨了眨眼，搖搖頭道，“不會。回去早點歇息便無事了，秋娘娘不必擔心。”
語兮偏眸又觀察了會兒直視前方的敏璃，沒再多說什麽。
天色愈暗，一直跟在後方的木玲便提了燈籠在前側引路。
敏璃掃了眼搖晃的燈籠，想起一事，被語兮握住的手就微微動了動，周身狀態也不自覺的做了調整，“對了，今日我去桐鷲宮之前，你和顏娘娘她們發生過什麽嗎？”
語兮因力轉眸，繼而看向那個小小的施力者，“怎麽這麽問？”
聽到反問，敏璃下意識的覺得是自己提了什麽不該問的話題。
他稍稍轉眸打量了女子一眼，確認她的確是對此感到疑問，這才放心開口，“就是感覺她們的氛圍怪怪的，而且……我總覺得她們一直在看我。”
“讓你不自在了？”見敏璃小小的皺起了眉，語兮停住腳步，略微彎腰朝他看去。
發覺女子有所誤會，敏璃忙擺了擺手，“不是的，沒那麽嚴重。”孩子微仰著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有點在意罷了，畢竟我近來都沒同她們怎麽接觸，有些.……摸不著頭腦。”
語兮聽言，輕輕笑了笑。她拍拍敏璃的腦袋，重新直身牽著他繼續朝前走，“如果是這樣，那你大可不必掛懷。”
“她們隻是對你有了一個新的認識，有所關注，也是情理常事。”
敏璃不太明白這話中的意思，皺眉想想，又看語兮沒有要解釋的意思，隻得開口追問，“新的認識是指什麽？”
女子漫步而行，忽而伸手示意隔了兩步距離的木玲將燈籠遞到她手裏。
木玲不知語兮有何打算，但還是沒多猶豫的把燈籠送到了她的手上。
語兮稍稍頷首，眼見木玲退至身後，收回視線的同時，轉了轉手中的木杆，“新的認識就是，你比她們想象得還要好。”
敏璃還是不懂，剛要再問，忽然意識到什麽。
他正要向女子確認自己的猜想，結果話還沒出口，身畔的人到底還是直白告知。
“你接受了我的兩個兒子，這於你來說不是件容易事兒。”
語兮轉腕將燈籠的光亮都集中在敏璃腳前，嗓音尤為的柔和，“看得出來，你是一個在某些時候或某個點上相當固執的一個人。”
“你不與宮妃過多接觸，不是因為你是皇後所生，自持身份，對她們看不起或不屑，而是因為你有明確的目標，你不想為這些雜事浪費精力。”
說到這裏，女子突然頓住了腳步。燈籠的光影一晃，是她隨即蹲下了身，“其實我有些慶幸我是我。”
“如果不是你母親那麽關注我，想來你也不會與我有什麽接觸。如果我跟她沒有很多舊日糾葛，你恐怕也沒什麽想從我這兒了解的。”
“就像我還是洛筠的時候，你對我就不是如今這種態度。”不想把敏璃的“小秘密”說得太直白，語兮最後調侃了一句，順道捏了捏孩子的臉。
對一個男孩子來說，並且是一個敏璃這般沉穩個性的男孩子，捏臉這種親昵動作到底讓他很不習慣。他以往就沒怎麽有過這種待遇，眼下驟然發生，想要逃離拒絕，又覺得這樣對語兮來說不太好。
看出敏璃的勉強和不自在，語兮笑著歪頭看他，“不適應之外，有沒有一點點滿足？”
敏璃抿著唇沒有答話，黑眸深處的期許在不太明亮的環境裏轉瞬即逝，究竟是何情況，當然也隻有他自己最為清楚。
打趣隻是當下的一個處理方式，女子很快轉回話題，“所以幸好我有機會讓你認識到我是個怎樣的人，雖然其中有一些對你來說不好的記憶，可這些累積換得了你的理解，我認為很值。”
“你怎麽知道我就是真的接受了？況且他們.……”
敏璃蹙眉想起語兮之前說過的話，“他們有著正宗的血統，日後卻隻能以養子的身份進入皇室。你不覺得委屈，不想為他們爭取，或是找母親和我報複嗎？”
語兮捏捏敏璃的肩，不太明顯的綠眸對上那雙幾乎與他背後的黑夜融為一體的眼，“你要知道，我現在的擁有，於我來說已然超出預想太多太多。”
“精益求精是不錯，可為免成為黃粱一夢，我寧願穩妥些，不多奢求。”
敏璃盯著語兮看了半晌，隨後吐出一句，“其實你不適合在宮裏待著。這裏的紛爭，會無端耗費你的精力，會讓你難享清淨。”
語兮微微挑眉，複又撐膝借力站起身來，“或者你應該這樣想，為什麽後宮就一定代表著紛爭內鬥，難道這裏隻能有這一種相處方式？”
“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族利益關係，不是……”
語兮抬手示意敏璃不必深究，屈膝牽起他的手再度啟步，“我清楚事實情況和理想狀態的差異，這也不是我想同你說的重點。”
意識到女子隻是做了個設想，反是自己太當真，敏璃略有懊惱，決定暫時不再插嘴。
身邊孩子的安靜引得語兮微微勾唇。她輕咳一聲，低音開口，“我想說的是，總會有那麽一個人，能讓你對很多物事不再那般在意，讓你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