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心路曆程
太後的話的確像一個解釋,但心漪還是無法完全相信。
並非是她不懂盟友是一種怎樣的關係,而是曾經的那次,她們甚至除了身份,連互相底細都不清楚就合作了。
可事到如今,心漪陡然覺得,那可能都不算是一次合作。
除了一個共同的目標,她們沒有約定時間,約定地點,約定方法。更甚至在整個過程中,隻有她一人參與。
太後除卻同她說了句關鍵性的話,其實算起來,並沒有其他多的付出。就像局外人一般,偏偏又有確實的收獲。
她們明明可以隻因一個共同目標就聯盟,為什麽幾年過後,這種方式就不可行了?
真的隻是因為不滿自己的態度嗎?可情勢所迫退無可退,還指望她能有多好的態度?
心漪這邊還在兀自衡量,太後那方亦有自己的考慮。
女人的情緒最易和歲月建立聯係,尤其是太後如今已三代同堂的年歲,沒有更多再去爭鬥的興致,日子安逸,且缺乏更多追求的空間。
她已然身居太後,親兒子對她孝順,眼下的國力財政也能保證她可身居此位多年。除了柴語兮這個意外,可以說其他一切都美好非常。
從前被囚禁時,除了懷念,傷痛,與期望外,剩下最多的,便是對莫雪綺的恨意。
她一遍一遍的刻畫這種感覺,盡管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卻也盼著在她自由那日,要對她予以百倍千倍的報複。
後來她真的獲救了,偏又因為長期的壓抑和困苦,消磨了太多時間在病榻上。以致於待她再想親自過問要如何處置那人時,她的兒子已經用他的方式結束了那人的生命。
她沒有親眼看到自己的痛苦在她身上重演,有些失落,更多的則是出於一種情緒的空虛。
就仿佛你生命中的一大部分都被就此抽離。你的生活沒有了目標,坐在那個高高在上,被人向往的位置上,依舊感覺孤獨。
這不是高處不勝寒那種滋味兒,而是一種缺失感。以致於在祁軒登基初期,不僅他們的母子關係她處理得有些生硬,其他方麵也不盡如人意。
她曾經是位主子,卻也很多年不再是主子。她通過這種身份落差來尋找自信,填補她空虛的心,但同時無意識的將這種做法用諸在了她與祁軒的母子關係上。
所以她不滿在她不在的時光裏搶走她兒子的那個女人。還有那些傳言,讓她更加的對她沒有好感。
緊接著,她發現他們似乎內有隔閡,並發覺了那個女人的兩個對手。
她將她來不及發泄便戛然而止的情緒轉嫁到她的身上,在後觀望推動,欲圖找回自己缺失的那部分。
直至這一次的報複成功,她看到了自己兒子的模樣。
心中生出一點點小愧疚,可事已至此,道歉也是枉然。何況她當初認為,男人能在登基後不久便納新人入宮,那就說明女子的離世隻是一道坎,時間終會將它抹平。
後來,她發現她的兒子開始懷疑自己,所以她選擇主動去了穆廷寺。
那件事中,所有過程她都沒有親自經手,即便他有所懷疑,藏在閑聊裏的對話也抓不住什麽把柄。
隻是無論如何,那是她的兒,她是他的娘。她清楚皇族爭鬥有多麽凶險,也明白新帝登基有多麽艱難。她用她自己的方式確定著兒子的安全,也許有些出格,但終歸抵不過愛子心切。
然而就在她以為時光流逝,歲月荏苒,許多事情終將沉澱之後,一個女子的出現打亂了這種穩定。
她故伎重施,而這一次的最終目的隻是想讓這女子聽話。
可偏偏,有些人有些事,就是不受控製。
當她在景仁宮聽到她揭露自己身份之時,平息多年的憎意就有了卷土重來的跡象。然而她緊接著說出的身世,讓那一刻太後的心裏,多了些說不清的情愫。
當年拆散鳶婷和烈緬一事,說到底隻是一種嫉妒心作祟。不是她中意的烈緬選擇了鳶婷,而是她不滿烈緬對她的置若罔聞。
她習慣了受到注目,無論是成為珩王妃前的自己,還是珩王妃後尤能得先皇親眼的自己。所以從頭到尾不多看她一眼的烈緬,就成了一個別樣的存在。
她的確向先皇諫言,讓烈緬去江南鎮壓賊寇。可她沒料到這樣一個小波折,他們竟沒能挨過。
直到後來被囚禁,她才知道鳶婷曾給烈緬送了一封信。而那封信,被莫雪綺攔了下來。
明明她自己也做了最終傷害到烈緬的事兒,卻在結果爆發後,一味的將過錯算在自己頭上。
珩王府遭到血洗時,她還曾以為隻是一場無端的災禍。然而當她活著見到她,才明白自己的一念造成了多麽無法挽回的後果。
誰都無法保證她當初若不諫言,烈緬和鳶婷便能走到一起。但她終究是做了,他們到底是散了,一個葬身火海,一個駐守邊疆。
十數年的折磨讓她忘了這藏在往事裏的愧疚與虧欠,以至於陡然提起時,她根本沒意識到,她是對不起麵前的那個女子的。
她的責問讓她覺得無理取鬧,可回宮之後,一個人孤躺在榻上細想,又會覺得至少世間還能有一個人,證明他們曾經的美好。
她該補償嗎?應該是要的。但當這個人和最能牽動自己兒子心緒的那個女人重合時,她便低不下頭了。
自己做過什麽自己心裏最清楚,所以太後完全不指望“死而複生”的語兮會對她有什麽好臉色。
這無關她知不知曉心漪與自己的聯係,單純的隻是因為她與她父母的分離有關。
正因為此,太後對語兮也沒抱有多少好感。況且她出現在她生命裏的時間實在太短,以至於斷層之後,沉澱之後,她很難將這種情緒一直延續。
女人的確可以恨一個人很多年,但語兮到底沒有迫害過她的人生。甚至包括她的父母。
然而事實恰好相反,是她害得她不曉父母,是她害得她更無法使用生父的姓氏。
延禧宮失敗之後,太後便察覺再想除掉語兮已無可能。
她退一步的想,隻要她對自己沒有危害,那麽容她在宮中生存,也並非不可。
隻是後來敏璃的事,查芝箬的事,包括她自己的作為,都一定程度的填補了她被解救後的這些年,一直沒有享受到的親情空缺。
或許其中也有虛假的部分,但總體來說,比其他人都做得好。
太後緩緩呼出一口氣,就聽女子的聲音響起。
“既然太後不肯幫忙,那不如給我一句準話。”心漪站得端正,距離卻比之前要拉近不少,“如果我成功了,你會為她可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