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直麵陰暗
看似手忙腳亂實則都在祁軒掌控之下的搬運過程其實並沒有持續多久，隻是翻轉過來後婦人看到自己男人口鼻都是血，驚駭之餘失了力，讓動作被迫中斷。
祁軒如今畢竟是一名書生，不至於手無縛雞之力，卻到底不該比過做粗活的漢子。
所以他一開始的力道原本就隻是為了先翻身，恰好婦人的反應給了緩衝時間，調整之後憋著勁兒爆發，也就沒什麽可疑的了。
更何況那婦人的關注點怕也不在他身上。
剛把男人挪上榻又為免他再摔下來的往裏推了推，心焦的婦人就湊上前去想要將他喚醒。
祁軒不好強行將人弄開，但這樣又會阻礙他檢查男人的情況，想了想，“大嬸不如打些水來先給大哥擦擦血？看情況像是摔的，應該不是什麽突發急症。”
婦人仍舊十分慌亂，抬眸看了看祁軒，一雙眸子透露出她極大的不安。
想到她已然喪子，男人又受傷臥床，心裏的弦一定繃得很緊，祁軒再度緩和了嗓音，“興許是大哥要拿什麽東西，從床上摔了下來。腰上的傷沒法兒讓他撐起身子，這才暈在這兒了。”
見對方還是穩不住心神，祁軒微微歎了口氣，繞到婦人身前俯下身子。
他伸手探了探男人的頸脈，又摸摸他沒有發熱的額。一眼掃去再無明顯外傷，隨即攥起衣袖粗粗擦去那已有些凝固的血痕，而後直接拇指大力掐住男人的人中。
敏璃一直站在床榻的末尾注視著所有的發展。他明白婦人大抵還在情緒波動中難以冷靜麵對，所以他很想自己端盆水來協助祁軒清理殘局。
然而初次到訪就在別人家裏胡亂翻找，終究是不大禮貌。
敏璃在這邊躊躇之際，祁軒已然將男人“喚醒”。眼見他的眼眸終是睜了開來，祁軒呼出口氣，順勢將髒了衣袖的手臂背到身後，“大嬸，大哥醒了，你別擔心了。”
如果返回的路上沒有發泄那麽一通，或許此刻的婦人才會真的撐不下去的痛哭一場。但如今男人轉危為安，她提醒自己堅持住，接著坐到榻邊，“老莫，你感覺怎麽樣？”
被喚作老莫的男人極為勉強的撐坐起身子，婦人在他腰後墊了一堆，他才順著她傾身的力緩緩靠上去，同時放開勾住她脖頸的手。
男人揉了揉鼻子，頓時抽了口冷氣，正要對婦人說些什麽，就見房中除了他們以外，還有一個男子立在不遠處，“你是誰！誰讓你進來的！”
剛剛攬住敏璃的祁軒一聽這不太友好的口氣，不由就皺起了眉。他微微閉眸，調整後將視線轉回，正要開口，坐在榻邊的婦人就已替他們做了解釋。
“是我，是我帶他們回來的。”婦人握住男人的手，吸了吸鼻子，“從田裏回來遇上的，他們是外地來的，想討口水吃。剛進屋，就看見你摔在地上，還是這位兄弟幫我把你搬起來的。”
男人狐疑的打量了一眼祁軒，直到此刻，才從他保護的姿態裏發現藏在他身後的敏璃。他看了眼手上剛剛擦下來的血痂，再度質疑道，“你真不是裴苑的人？”
“老莫你誤會了。”
“裴苑是誰？”
室內就此靜了片刻，榻上有傷的男人緩緩呼出一口氣。他微垂著頭，語氣明顯緩和下來，“抱歉，之前有人砸門要求交租，我還以為.……”
“他們又來了？”婦人聽到這消息，聲調猛然提高，“他們竟還敢來！要不是他們，咱們的儀兒也不會出意外！”
原本稍稍好轉的氣氛因此再度沉悶下來。
祁軒看看沉默不語的夫婦倆，拍拍懷中敏璃的腦袋，隨後拉著他的手轉出了屋外。
兩人直接站到了木屋的草棚下。敏璃想問問祁軒他們是不是應該就此離開，剛剛側眸，就見祁軒已從竹簍裏取出了他們的包袱。
他在包袱裏摸了摸，將那打包好醬牛肉等的油紙包遞給敏璃，“去放在桌上，不必跟伯伯嬸嬸道別了。”
敏璃有些詫異的微張開嘴，但很快他就明白了祁軒的意思。他點點頭，輕手輕腳的推開木門，一隻腳還沒跨進去，房內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對不住，剛剛.……怠慢了你們。”婦人擦著臉從房中走出，或許是以為他們就等在廳中，看到正欲進門的敏璃，還意外的怔了怔，“你這是……你爹爹呢？”
在屋外的祁軒聽得動靜，伸手將竹簍裏的東西又壓了壓。沒等敏璃應答，他提著包袱就出現在孩子身後，一麵撐住木門，一邊彎腰取過敏璃手裏的油紙包。
“這是些吃食，味道還不錯。”祁軒說著遞到婦人麵前，“我和孩子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麽忙，這便不打擾大嬸和大哥休息了。”知道對方不會接，祁軒索性扯過她的手硬塞進去。
“大哥的狀況怕還要休息段時日，大嬸也別太操勞，事情總是會過去的。”
退回祁軒身側的敏璃朝仍有些反應不過來的婦人點了點頭，隨即和祁軒一起向她行了一禮，便轉身相攜離開。
婦人看看突然遠走的父子，又垂首望望手中的油紙包，猛然明白過來，快步跨門追出。
“誒，你們等等.……大兄弟，好孩子.……”
敏璃看著祁軒算得上有些陰沉的臉色，又扭頭看看已然隻剩輪廓的屋設，小心翼翼的問，“我們現在回宮嗎？”
祁軒加了輕功的腳步應聲放緩，沒過一會兒，他便帶著敏璃在一片樹蔭下停步。
敏璃被放回地麵，男人也就勢蹲下身來。他注視著孩子的黑眸，吸了口氣，“我現在有一個想法，我想知道你準備好了沒有？”
敏璃不太理解的皺了皺眉，反問道，“爹爹想說什麽？”
祁軒斟酌片刻，轉而道，“你是想繼續通過農戶來了解他們的遭遇，還是直接找個主謀爪牙，親自問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壓榨無辜之人？”
敏璃的黑瞳微微收縮，剛發生轉動，就想到了祁軒指的是什麽，“那個裴苑？”
祁軒沒有應答，隻是重新再問，“你準備好了沒有？”
樹蔭的邊緣漸漸變得不再清晰，光與影的交錯線就此緩緩消失。
在這個黃昏時分，在這處有些荒蕪的野外，敏璃做出了直麵人性陰暗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