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藏聞真言
祁軒聽到傳話，吸了口氣，垂眸看向敏璃，“璃兒，你該回去了。”
敏璃的黑眸閃了閃，微抿起唇。轉身之際，他忽而改變了主意，“父皇，兒臣想留下。”
剛要轉回禦案的男人聞言回首，意外之色一閃而過，“回去，別在這兒胡鬧。”
“請父皇允準兒臣之請。”敏璃沒有退讓，甚至快步攔到男人的身前，“求您讓我留下。”
“你這是……”祁軒正欲斥責什麽，突然回味過來。幽深的眸子微微眯起，“你不信任朕。”
敏璃沒有回應那滿是肯定的陳述，不退不讓，就那麽與之對視著。
門外的輕叩聲再度響起，是品銘在提醒，“皇上，皇後娘娘來了，您……”
“皇上，臣妾有要事需奏稟陛下，還望皇上能夠一見。”
殿內的男人沒去理會，隻是定定的看著無比堅定的孩子，片刻後微揚手袖，“去後麵，不準出聲。”
查芝箬得到應允踏入儲秀殿的時候，就看到紫玉珠簾無聲搖晃。而那個身著龍袍的男人，正從珠簾處緩步邁回禦案後。
祁軒的眼梢裏瞥見查芝箬行過禮，微抬了抬手，淡聲道，“皇後此番前來，是為何要事？”
查芝箬站直身子，不知為何竟有些在意那已經恢複平靜的珠簾。直到男人輕叩桌麵的響動入耳，她才回過神來開口，“關於京郊查家侵占田地一案，臣妾有些話想說與陛下。”
祁軒微微揚眉，稍稍斜倚身子，雖沒有說話，但姿態是願意傾聽的模樣。
查芝箬心下稍定，重又行了一禮，開口吐露她沿路上已然組織好的說辭，“臣妾以為，此案一出，皇上應責令京兆尹府迅速查辦。朝廷需盡快給百姓們一個交代，平息民怨，方才是為民考慮。”
“官衙的設立，除了是維持政務運轉，還理應是百姓們申述的場所。如若不能為民解憂，也就失去了它存在的大半意義。”
“無論這件事上查家有沒有錯，有多少錯，都不能因為它是臣妾母族的關係就回避甚至免除探查。隻有將事實攤開，還百姓們一個公道，我大衛之朝廷，才能恒久發展。”
查芝箬說完，立刻抬眸去看男人的反應，見他似是有所觸動，忙又表了個態，“如是誤會，盡早解開，也能讓田戶安心耕作。若確有罪證，那定罪處置，方不損我朝廷形象。”
祁軒凝著查芝箬看了片刻，唇角微微扯起弧度，“皇後的意思是，願意大義滅親？”
“倘若真的有證據證明是查家在經營中行為有失，那臣妾認為，做錯了，就理應受到責罰。”查芝箬側麵回應了男人的問話，但其實，“有證據”，才是當中的重點。
她相信以爹爹混跡生意場多年的經驗應該比自己更早的領會了度過這次危機的方法，或許自己的消息還沒傳到宮外，他就已經開始了善後工作。
關鍵隻在於，究竟有多少實業，需要賠在這次失誤裏。
祁軒觀察著查芝箬的神色變化，擱在桌上的手稍稍收回，“皇後能有如此覺悟，朕心甚慰。”他說著重新取過那本在麵對敏璃時沒有看完的奏折翻開，“朕會根據情況，酌情處理的。”
既然你能舍棄一些，那麽我也會有所回敬。本就是合作關係，又何必把同伴逼得太緊。
查芝箬聽到了還算滿意的答複，當即又向男人行了一禮，“臣妾此番妄議朝政，還望皇上能夠寬宥。”
祁軒的手劃過奏折上書寫的奏文，微微笑道，“皇後能明確立場，就是給朕予以很大的支持了。”
“皇上謬讚。”查芝箬稍稍垂首，起碼這次還有機會。隻要還有利益可圖，他是不會輕易丟棄查家的，“那臣妾便先行告退了。”之後再把自己勸諫的消息放出去，那麽……
“等等。”祁軒執著朱批將方才沒來及標注的地方打上了圈，一麵檢查，一麵頭也不抬的問，“聽聞查渙升任戶部以來，同嶽丈有過多次私下會麵，不知皇後對此是否知情？”
查芝箬聞言一怔，反應過來後，連忙笑著搖頭，“臣妾身在後宮，又怎會知曉這些宮外之事？再者表兄雖是我查家旁係，但平日裏與本家有所往來也是極為正常的事兒，皇上不必大驚小怪。”
女子說完話抬眸，才驚覺剛剛一直落眸於奏折的男人已不知何時緊緊的盯著自己。她強自穩住的心開始發顫，下意識想回避視線，卻又不敢讓自己露出太多馬腳。
爹爹與查渙見麵的事兒她清楚嗎？不清楚，可她卻知曉自查渙任職戶部後，他就越來越不受爹爹控製。養熟的狗想站起來自立門戶？會麵是因為什麽，答案顯而易見。
“也對，皇後是內宮之人，怎會了解宮外的人際交往。”
祁軒慢慢合上奏折，黑眸也從女子身上移開，“那查渙在早朝上說他與嶽丈見麵時都被要求為查家提供稅賦便利，看來不好好查一查，是誣陷還是實情，都無從判斷了。”
男人說著，從桌上的奏折中抽出一份兒好生保管的紙頁。他撚在手中晃了晃，“這是他在朝上當著群臣的麵兒寫下的供詞還畫了押。此刻看來，是真是假，都有待查探了。”
查芝箬心頭一顫，急忙出言開脫，“皇上，萬不可僅憑他的一麵之詞，就給爹爹定下這般滔天大罪啊！”
“皇後稍安勿躁。事涉嶽丈及朝廷命官，自然不會隨意處置。”祁軒將紙頁隨手放在壘起的奏折上，“朕已抽調刑部戶部吏部等官員由瑞親王差遣調查，相信很快就能有一個結果。”
“至於京郊的案子會否與此事有牽連.……”
“京郊就是農戶與地契所有者發生衝突的普通案子，怎麽會與這件事兒有關！”查芝箬急於定義兩件事的性質，失去點產業還能再買回來，可若本家的爹爹出了事兒，查家可就.……
“皇後。”男人叩了叩桌麵，提醒道，“剛剛還揚言要大義滅親，如今涉及近親，這條準則就變了嗎？”
“何況查都沒查，你慌什麽！身正不怕影子歪，隻要嶽丈沒做過出格的事兒，朕相信瑞親王定會還他個清白的結果。”祁軒程度適宜的提點著，沒有過於逼迫，仿佛他什麽都不知道。
“此刻瑞親王應該已經將嶽丈帶到刑部問話了。要是沒什麽事，最晚不過今夜便會放……”
“不，你不能帶走爹爹，那樣的話，那樣的話……”
“皇後？”
“啊啊啊！查渙，查渙！”叫喊聲後，是什麽東西被撕碎的響動，“為什麽要出賣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