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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稚子沉心

  靖承看著同陌嫣道別的敏璃,直覺這孩子近來越發的不像個孩子了。


  他還是一樣的沉穩內斂,每日專心聽他講學,有問題會問,有見解會說。依舊如常的照顧著時有開小差的陌嫣,隻是其他時候,他大多沉默,更主要的是,他開始發呆了。


  靖承雖然對語兮回宮後的事務了解得不多,但從皇後染病,壽康宮的安靜,秋貴妃的聲名遠揚來看,都能感覺出宮中局勢在默默的發生變化。


  明明應該因為母親的關係和語兮站在對立麵的敏璃都在通過他向其傳信,盡管孩子每次的神色都平淡得無喜無悲,可從他無意識加快的動作判斷,他很期待語兮的回應。


  隻是這種交流究竟為的什麽,除了兩個當事人,誰都不清楚。


  敏璃回身朝靖承微微一拱手,“勞煩太傅,敏璃這就告辭了。”


  靖承聞聲回神,回以一禮,“殿下慢走。”


  及至衣袖被人輕輕扯動,靖承這才收回目送孩子離開的視線。他看著正仰頭望著自己的陌嫣,稍稍俯下身子,微微笑道,“讓公主久等了?”


  陌嫣搖了搖頭,大眼睛也去看了看敏璃走遠的方向,然後擺手示意男人靠近。


  靖承略有不解,可看陌嫣一副要說悄悄話的模樣,還是蹲下了身,“公主要告訴微臣什麽?”


  陌嫣回頭又看看兩人周圍跟著的宮人,雙手掩在唇邊,貼著男人的耳朵道,“太傅是不是也覺得皇兄最近怪怪的啊?”


  靖承稍稍一頓,但很快佯裝詫異,“公主怎麽會這麽想?”


  陌嫣皺了皺眉,似乎比起回答,她更奇怪靖承沒有附和她這件事。


  隻是性情使然的陌嫣不會將問題想得太深,不過片刻,她就很認真的開口道,“皇兄最近天天都會送嫣兒回宮,這不是很不正常嗎?”


  靖承想了想,反問有些凝眉的孩子,“兩位殿下是親兄妹,哥哥多照顧妹妹,難道還需要理由嗎?”


  陌嫣握著小拳的手抵著自己的腦袋,“這麽說也對啦,可皇兄怎麽會突然變成現在這樣呢?”


  小丫頭說著,沒等靖承張口,忽然一拍他肩膀,“是不是太傅你最近留的課業太難了,皇兄不想回去溫書,所以幹脆多繞繞,這樣就.……”


  “這種掩耳盜鈴的法子,殿下覺得你的兄長會做嗎?”


  陌嫣張了張口,最後癟癟嘴,“可是就是很奇怪啊。”


  靖承眼眸略轉,“那不如明日你去問問?”


  “才不要,皇兄他肯定不會說的,他就是那種不愛表達的人。”陌嫣從靖承的身前退開,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看來我不能再玩了。我得讓皇兄覺得有事是可以依靠我的。”


  做好決定的陌嫣一下子又振奮起來,她看也不看身後直身意外的男人,擺了擺手,“太傅你不要送我了。我要自己回去,像皇兄一樣。”
……

  敏璃坐在自己的桌案前,看著三張一樣材質一般紋路的紙箋出神。


  這是語兮對他三個提問的回應,截至最近那條到手已過去了三四日,他卻不知道還該再問些什麽。


  那日母後的答案讓他如墜冰窖,他突然失去了方向,更不想再努力。他覺得繼續下去不過是在折磨自己,沒有人在意他的感受,就連生身母親,也不會給他一個笑臉,一句讚賞。


  他回宮後煩躁的將書冊全部掀翻在地,不讓人打擾,獨自窩在殿裏哭泣。


  他從不覺得自己竟然那麽愛哭,但他確確實實,在那天一度哭了兩次。


  後來,他覺得餓了,起身想喊侍從準備吃食,無意間,就看到某本書裏滑出了什麽東西。方才情緒低落,完全沒注意到。


  他回身過去拾起,打開來看,是陌嫣那還沒定型的張牙舞爪的字跡。


  其中內容並不是最近寫下的,翻翻夾的那頁書前後的內容,敏璃想起是某次隨堂問答時,陌嫣塞過來的小紙條,大致是讓他幫她答的意思。


  想起那日最後還是被太傅發現,陌嫣死死背著手不肯挨罰戒尺的模樣,敏璃就忍不住笑了出來。明明太傅每次對那丫頭的動作都輕得不能再輕了,偏偏她就是誇張得像是疼得不行。


  心緒就此好轉,敏璃也想起了早前和陌嫣的約定。


  也就是那日在顏妃宮裏同顏妃及陌嫣一起用的那次晚膳,讓他重新認識到,自己的付出,不是隻能成為母後達到目的的手段。他還有責任在,他還有要守護的人在。


  敏璃調整了幾日,終於決定向語兮詢問內情。


  彼時使團已離京,秋貴妃名聲在外,皇後又病重休養。他不便直接拜訪桐鷲宮,考慮再三,隻得通過太傅,再由他趁護送陌嫣的機會將信箋轉交顏妃,進而送去桐鷲宮。


  其實他和語兮的對話不多,一共三個來回,所得的信息卻不少。


  他問她母後當初的頑疾是否與她有關,她回答有。


  他問她救心丸是防止的何種意外,她聲稱她並不準備傷及母後的性命。


  他問她母後如今的情緒不穩是不是就是她的目的,她表示這件事不在她的計劃之內。


  敏璃明白語兮不可能對母後沒有一點兒怨恨,所以她最初的第一個問題回答他有的時候,他心裏反而有種輕鬆。一為她的據實以告,二為終於可以將那件事認定為人為。


  第二個問題就如那天夜裏父皇和他說的一樣。她並非是想要他母後的性命,母後會選擇自殺,應該還有其他因素的影響。


  並且敏璃直覺,這些因素包括那天被母後打斷的那個“況且”。


  至於第三次的回應,讓敏璃不得不考慮語兮還不會放過他母後的可能。


  同時他更加確信,母後的情緒壓力,除卻彼時她說出的皇祖母以及外公外,甚至那時語兮提起的查家,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隻是問答進行到這個地步,似乎就進入了死局。


  他不能期盼語兮將計劃對他和盤托出,也不能指望她替他調查太後和查家的秘密。


  他仿佛無人可借,無人相助,但他並不準備坐以待斃。


  敏璃將桌上的紙箋卷起,進而扔到香爐裏看著它們燃燒殆盡。


  既然太後已然知曉語兮的回歸,那下月的冊封大典,她就不會任憑她成為名正言順的貴妃。


  如今的秋貴妃就是孝賢仁皇後這事不能被揭開。這涉及皇族的顏麵,那麽太後若想要行動,就隻能借題發揮。


  而自己,或許可以趁此機會,做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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