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嫣述往情
“娘親？”
聽聞這句，語兮頗為訝異。她一手扶在窗框上，一邊偏頭看向身邊欺身靠近自己的那張稚嫩小臉。
陌嫣滿臉的好奇與興奮，一雙大眼忽閃著，正滿心期待著語兮的答話。
語兮抬首瞥了眼那搖晃的車簾，綠眸收回，轉向因為馬車行進而坐得有些搖晃的孩子，“為什麽要這樣喚我？”頓了頓，“你……認得我？”
陌嫣微微縮回身子，眨了眨眼，搖搖頭，“不認得呢。”
“那你為什麽這樣叫？還是誰教你說的？”語兮稍稍放鬆些剛才繃緊的神經，手也從窗棱上放了下來。
“是母妃呦！”陌嫣並未遲疑思索，顯然這個答案是真實的。
“哦？”語兮垂首湊近陌嫣毫無閃避的臉，“你懂得這個詞的意思嗎？”
陌嫣歪頭略想了想，眼裏染上笑意，“我曉得的。”
“那你不知道自己的.……”語兮閉了閉眼，“你的生母已經.……”
“這個我也知道。”陌嫣還是那般語氣，有些天真，並沒有因此情緒低落，“可是母妃說，你……嗯.……夫人？不對，我，我.……除了娘親，我都不曉得要怎麽叫你。”
陌嫣的話，讓語兮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接口。她的名字有很多，可是卻沒有任何一個能告訴陌嫣。
她的身份，還是太亂了。
想了想，與其再編出個虛名來欺騙陌嫣，語兮還是決定回避掉這個問題，“能告訴我，你母妃說了我什麽嗎？”
這個話題的轉換顯然很有效果。陌嫣沒再繼續糾結，好似組織了一番語言，緩緩開口，“母妃說你和我娘親生得一般模樣，性情也相似，是那位麒國公主的友人。”
語兮心下一鬆，卻又不由歎息到底還是編造了一個謊言來帶過這糾纏複雜的宮中秘事，“那你既知我非你生母，為何還要喚我‘娘親’呢？”
陌嫣聞此稍稍有些落寞，“我不太記得我的娘親是什麽樣子的了，隻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在。”
“母妃跟我說過，娘親是爹爹最愛的女子，也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如果沒有那年大火的變故，爹爹會一直一直和娘親在一起，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語兮眸底的內容變深，沉默的聽著陌嫣的話。
陌嫣似乎有些小心翼翼，看了眼車簾的方向，這才拽著語兮的胳膊在她耳邊小聲的說，“我有一次偷偷在爹爹的書房裏找到了爹爹給娘親畫的畫像，我認得的，就是你這個樣子。”
“要不是母妃說你的眸色很少見，我都以為那副沒上色的畫像畫的就是你呢！”孩子真誠的點了點頭，像是生怕語兮不信一般，“不過黑黑的眼看多了，我還是覺得你這樣的最好看。”
陌嫣眼裏的喜愛與崇拜十分明顯，不等語兮回應，她已退回身子繼續道，“嫣兒一直都把母妃當作娘親看待。娘親雖去得早，可跟母後對皇兄比起來，我覺得母妃已經對我很好很好了。”
“爹爹今日說要帶我出宮，從來都隻有我們兩個，沒想到能有機會見到你。”陌嫣顧自的掰著手指頭，“我聽母妃說過幾次了，央她帶我見你，總是不許。”
“如今見到，覺得你跟我想象得差不多，自然就想應該是，可以把你當作娘親的？”
語兮細細咀嚼完陌嫣的話，就一個孩子的認知來說，其中並不存在太大問題，更不像是被調教出來的。而且這席話裏，她有好幾個想要深究的問題。
但目前，還是要循循善誘些，“你是想把我當作自己娘親？”
陌嫣聽話的點點頭，卻又馬上有些緊張的問道，“不……不可以是嗎？”
語兮微怔，隨即搖了搖頭，“今日你爹爹是帶你出來與我餞別的，所以晚些我們分開後，你就不會再見到我了，自然也沒機會再這樣喚我。”
“為什麽呢？為什麽這麽快就要走了呢？”陌嫣的語氣霎時變得焦急起來，她探身緊緊抓住語兮的手，大眼睛裏都是不滿和不舍，“我，我才頭回見到你，你怎麽能.……”
語兮伸手輕壓在陌嫣的櫻桃小嘴上，“我同你爹爹之間發生了些事情，所以沒法兒再留在這裏了。”
“是……是吵架了嗎？”陌嫣眨了眨眼，帶著點祈求，“那認個錯不就好了嗎？”
語兮偏頭，看著孩子天真的模樣，聽她將事情想得那麽簡單，不由輕輕一歎。
陌嫣似乎從這一聲歎息中嗅出了些什麽，越發小聲的怯問，“難道.……是爹爹的錯？”看著語兮並未否認的神情，她吐了吐舌頭，癟癟嘴，“那確實是不好辦了。可是，還是可以……”
語兮閉了閉眼，不想再繼續糾結這個問題，“你的爹爹是皇帝，你也一直在稱呼母妃，那為什麽不喚他作父皇呢？”
陌嫣倒是一點沒在意話題被扯開，“這是爹爹和我的約定。每年出宮的時候，我都可以像尋常人家的孩子般稱他爹爹，不必管那些宮裏的規矩，爹爹也不會管束得太嚴厲。”
“每年？”這個答案讓語兮下意識的轉眸看向沉寂的車簾，“這樣的事兒持續幾年了？”
陌嫣歪著腦袋算了算，“算上今次，已有四年了。最開始我都沒什麽印象，後來偶爾爹爹有空，就會帶我過來。時間也不固定，但每年至少會有一兩次。”
“啊，以往都是過了萬壽節便來的，其他時候就……”陌嫣說著又想起什麽，“不過去年沒怎麽來，可能是爹爹太忙，母妃也是這樣說的。”
語兮眯了眯眼，難怪她一直都沒發現。可若這樣說的話.……“你爹爹告訴過你為何每年都要如此嗎？而且怎麽隻帶你一個？”
“為了懷念我娘親啊！”陌嫣很理所當然且認真的看著語兮回道。末了，又加了一句，“爹爹說這是娘親想過的日子，雖然有時候他來了反而更容易皺眉。”
陌嫣努了努嘴，似乎對父親這種態度不太滿意。她抬眸看著語兮那雙光澤特殊的綠眸，“你說，明明是為了娘親才來的，怎麽他還會不高興呢？我的生辰也從來不來。”
語兮的心毫無征兆的漏跳了一拍。麵對陌嫣的小情緒和暴露出的抱怨，她張了張口，卻始終接不上一句話來。
“那嫣兒想你娘親嗎？”
這句話，讓陌嫣收斂起了剛才的張揚，她舔了舔唇，好半晌，搖了搖頭，複又點點頭。
“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別人的娘親是什麽樣，有時候看到母後，會變得不喜歡娘親這個存在。但是母妃是真心對我好，所以也會覺得沒有娘親在並沒什麽大不了的。就是.……”
“什麽？”
“總覺得爹爹比我還離不開娘親。特別是在小屋的時候。”
“.……嫣兒……”
行進的馬車隨著嘶鳴停了下來，打斷語兮未盡的話，卻斬不斷已經泛濫開的思緒。
車簾被一隻修長的手慢慢撥了開來，男人低沉的嗓音緩緩在外響起，“我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