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試棋藝外
洛筠停住了腳步，抬眸望著男人已然轉入的那條宮道，“皇上，這不是回赤雪宮的路。”
祁軒沒多解釋，也沒看身後駐足的女子，隻負手繼續前行，“跟上就是。”
洛筠聞言，瞥了眼隔著遠遠距離跟著的品銘，輕輕一歎，到底是抬步跟了上去。
過了時辰再用的午膳很難吃得很多，要說消食更是不必。但堂堂皇帝在桌上說要送她回宮，當著顏吟和孩子的麵兒，洛筠也不好拒絕。
早就不是第一次了，她也不會太過在意男人在陌嫣麵前明目張膽的占便宜。今日本就是抱著那樣的打算去看的陌嫣，他既然來了，何不順水推走？
吃了東西，身子自是暖暖的。洛筠邊走邊捋著衣袖，帶著點漫不經心，跟在有意放慢腳步的男人身後。
沒注意到品銘是何時不在的，接近黃昏的宮道裏，仿佛隻有他們兩人的腳步聲。
明明沒見有任何囑咐交代，但當洛筠跟著祁軒再度踏入那個滿是梨花的園子時，清楚的看到在那小小拱橋之後，美人榻的一邊，布置好了一張棋局。
意外還是驚喜？似乎都有，又似乎都沒有。
女子嗅著梨花香在邁入門後小站了片刻，這才抬步踩著男人方才的腳印，穿過小徑，跨上拱橋，將美景負之於身後，仰眸望著回身看來的祁軒。
如果他們的行動日期就是萬壽節，那麽在此之前，他還有機會從內部影響她的心理。
雖則祁軒覺得憑借回宮後的表現，要改變女子的決定很難，但在出動暗衛阻攔限製她之前，他還想再試一試。
她去看孩子，就是還有眷戀的訊號，錯過了，自己怕是要追悔莫及。
祁軒深吸一口氣回轉身子，黑眸對上那雙綠眸，輕輕的笑了笑，“陪我下盤棋吧。”
男人說著，彎腰拂開落在兩人坐墊及棋盤上的花瓣，做了個請的姿勢，也不等洛筠坐下，便揚擺在他的位置上落座。
是他感覺到了嗎？或許吧，可那又怎樣呢？結局早已定下。
早在她決定回來之前，很多事情很多人，都已無能為力。
太多人會讓他有危機感，而能讓自己產生這種感覺的人，隻有一個。
對了，還有那件事兒。那件自己離開前絕不會說的事兒，或許在離開後，也不會讓他知曉。
洛筠垂眸定了定神，再抬眼，看到兀自從旁沏好熱茶的男人，斂眉在他對麵坐下，“要試試我的棋藝？”
“想起來還沒和你對過陣。擇日不如撞日，隻盼你的棋技不會讓我失望。”祁軒說著，將其中一盞茶推到洛筠麵前，回身之時，俊臉神色坦蕩。
洛筠抬手輕捏茶蓋，嗅到飄出的茶香，微微挑眉，“手藝不錯。”
“比你還是不足。”男人並不否認自己做不好的地方，話音落下，手掌在棋盤上方一揮。
洛筠將茶盞放到一側，伸手在黑子中抓了一把，“單數。”
祁軒頷首，示意查看結果，而後兩人就在放開來的棋子數目中確定了先後手。
“承讓。”洛筠說著，將多餘的黑子攏入棋盒，最後一枚，直接被她推上了小目。
祁軒沒著急落子，隻是將白子拿到身前，叩了叩棋盤，“是定局數，還是設賭約？”
對側的女子眯了眯眸，轉首看了眼天色，“一局便好。”
男人沒有反對，卻在洛筠執盞欲飲之際，添了一句，“輸的人今晚可要在贏的人宮裏睡。”
剛把杯盞湊到唇邊的洛筠被熱氣唬得一燙，抿唇看向對麵揚眸的男人，“怎麽聽著都是你賺？”
“那你虧嗎？”
女子輕哼一聲，“我怕你沒有機會。”
祁軒挑眉，看得出綠眸裏來自它主人的自信，頓了頓，有些無賴道，“隻是睡覺而已。”
洛筠聽得出他話語裏的強調，沒有應聲，顧自將幾次沒能入口的新茶飲下，末了，提醒道，“你可還沒落子。”
祁軒心知女子如此並不算是應允了他的賭約。隻不過麵對今日一向順從的她，若因自己的不開口喪失機會，那才真是不甘心。
手起子落，最初的棋局進展得很快。兩個人幾乎都是沒有經過過多思考便決定了下一步，而隨著各自領地逐漸擴張到整個棋盤，相應的思考時間也漸漸拉長。
等待的過程中，祁軒一直思考著眼前的局勢。她手下的黑子，不知為何讓他有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這種棋路和下棋者的魄力，並不太像往日與他對弈的語兮。舒卿梧之外，就連慕容淵也沒同他開過棋局，就算她拋棄了自己以前的棋風，那其中的熟悉感又是從何而來？
她如今的水平不太好應付，盡管他一直清楚語兮精通的東西頗多，但這解釋不了她沒有一點影子保留的現實。
當下要想找到答案，還得再看看。至少，要把這種感覺延續下去。
洛筠一邊倒茶，一邊斜眸注視著男人落子的位置，待得他收手，方執起杯盞思考。片刻後，她轉而將戰局引向另一片區域，抬眸發現對方正看著自己，勾了勾唇，繼續專心飲茶。
棋局在繼續，祁軒卻能感覺到女子的棋路在不知不覺間發生了變化。陌生感減輕，熟悉感則愈濃，像是舍棄掉了什麽，又仿佛隻是在變換方式。
暮色已垂，有人在附近懸掛了燈籠，影影綽綽的照亮棋麵，剩餘的時間已然不多。
而當祁軒終於覺察出其中根本，女子輕叩棋盤，嗓音裏難得的揉著真實的笑意，“看樣子，是和局了。”
祁軒盯著麵前鋪滿棋子的棋盤，對於洛筠的判斷，遲遲沒有給出回應。
她的棋路，變化後的原型他不確定，但之前的風格卻有當年他同語兮對弈時的習慣。
和幾年後的自己對陣，棋藝自然會有差距，這也是她中途改變策略的原因。而且一種棋風，根本成為不了定奪她身份的鐵證，毫無保留，這盤棋才能足夠淋漓盡致。
苦笑無奈間，一隻白淨的素手撚指按在中央的兩粒白子上，“還數子嗎？”
黑眸抬起，看著對側染了紅光的那雙“妖目”，半晌，輕輕揚唇一笑，“尚有賭約，豈能不分出輸贏高下？”
洛筠挑了眉，依舊沒有應聲，重又掃了眼棋麵，“可我並不覺得自己有說錯。”
最終的結果，確如洛筠估量的那樣，是和局。
眼看賭約失效，祁軒也沒露失望。伸腿活動一番，撐身而起，旋即俯身伸手將女子拉了起來。
轉身取了隻燈籠，兩相對視，男人緩緩一笑，“不讓睡覺，吃頓飯總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