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暗臥深藏
男人的聲音透過胸腔和空氣鑽入洛筠兩側的耳裏，莫名的，她的心微微揪了起來。
隱約記得自己還在客棧的時候，聽到有人議論說華國已經投降，大衛也派出人手擬定條約，那麽現在是條件談不妥，還是.……
洛筠抿了抿唇，不認為大衛如此占優的戰役，需要祁軒這個皇帝親上談判桌。今日這次會見，氣氛上與其說是商議和談，倒不如說像在單方麵的壓榨剩餘價值。
當朝者有時就像老道的生意人，隻是她不懂，男人不該對華國有此執念才對。
祁軒的話音落下之後，殿中始終沒有下一個聲音響起。洛筠被迫的靠在男人懷裏，聽著他胸腔裏那顆跳動得有些快的活躍心髒，不敢猜測他的興奮源於何處。
心跳一下一下，強健有力，刺激著她的感官，也讓她一時有些分神。直到那被她抿過一口的熱茶再度送到唇邊，洛筠才回神下意識的看了男人一眼。
女子的綠眸此刻有些幹淨，不夾雜過多的情緒，讓祁軒捏著杯盞的手不覺緊了緊。
他把杯子遞回品銘，將洛筠重新抱了抱，手掌伸到她的腳踝，確認溫度尚可，這才拿回茶杯，“再喝點好不好？”
洛筠皺眉看著神色認真的男人，停了半晌，才微微啟唇讓沾濕她嘴唇的茶水滑進口腔。
男人似乎很滿意洛筠的配合，見她喝完，又命品銘添了一杯。隻是這次她沒喝多少就搖了頭，他也不強求，遞回茶盞，抬手抹去她唇瓣的水痕。
洛筠感覺得到祁軒對她態度的轉變。她不清楚自己失去意識的時間裏發生過什麽，但她想得到他將她當作了誰，也明白他這麽做是基於什麽。
隻是，她沒法兒回應他。
祁軒注意到了女子正飄忽的思緒，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可他大抵猜得到洛筠並不願承認她就是語兮的事實。
她離開戰場可以是負氣，然而無論春熙樓內還是雨夜之下，她都在否認他心裏的真相。
這點認知，讓祁軒莫名生出些煩躁，但他不會對洛筠發脾氣，至少現在還不會，那麽其他人，就該遭殃了。
祁軒輕柔的擦了擦洛筠的眼角，在她不禁閉眸躲閃之時，沉聲追問，“華帝，你的命，要是不要？”
華帝被祁軒突然且直接的言辭一驚，不覺上前一步，“衛嘉帝，你以為孤怕了你嗎？”
祁軒隻輕輕一笑，勾唇反問，“哦？那你為何遞上降書，求取和平條約？”
“是孤率先發兵的又如何？孤打不過可以認輸，但你的條件分明就是想吞並我華國，你當孤看不懂嗎？”
洛筠聞言一驚，下意識看向那激動質問的華帝，不覺微擰了眉。
“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祁軒冷聲一哼，看著華帝的眼神帶著戾氣，逼得對方不自覺的後退一步，“既然如此，那生靈塗炭也是你的選擇！”
華帝頓步一怔，複又上前質疑，“你的大軍還在綿城，不可能.……”
男人邪魅的笑笑，挑眉輕言，“不如告訴你，今夜，朕的大軍就能攻陷你的華都。”
話音方落，祁軒就感覺到懷裏的洛筠身子一顫，垂臉看去，就見她麵色微青，綠眸有些失焦。
洛筠熟悉男人的性情，自然清楚他能說出這種話，必然有可以達成的信心。他的話裏很明確，是攻陷，不是包圍，所以大軍勢必已抵達無霜城外。
対一支在他手下以摧枯拉朽之勢橫切華國邊境至都城的勝利之師，實在不用多去懷疑他突破這座都城的能力。
而華帝的拒絕，正好給了他發兵的理由。畢竟當初可是華帝提出的投降，大衛給了他情麵提出條約，如今出爾反爾，那便沒什麽好再顧忌的了。
本來就不是同胞，這種事發生也沒什麽不正常。但洛筠想到自己之前那樣殘忍的方式，如果明明可以避免的戰事最後也要演變成血流成河，那她還是……
女子的手下意識的攥上祁軒胸口的衣襟。她從來都清楚戰場無情，也見過受傷的兵士以及無從選擇的百姓，可當她自己也沾染上血腥之後，那種感覺就不一樣了。
祁軒能感覺到洛筠的情緒變化，那種心底不可抑製的不安和不忍，他又如何不明白？
輕輕歎了口氣，男人伸手勾過女子的下顎，大掌同時在她身後輕撫，眸中也傳遞出他想要安撫的意味。末了，見洛筠仍舊愁眉不展，祁軒隻好低低開口，“淩天。”
原本僵持的殿內忽而傳出一陣衣袂的摩擦聲，在大部分人驚異的神色下，一個人影從不被注意的一處黑暗裏走來。
他一身灰袍，麵上覆著半塊鐵麵，看似老陳，可抬首望來，露出的半邊臉分明是個年輕人。
洛筠抽神去看，短暫一眼就要收回視線，可瞥見華帝及那些大臣都一臉震驚的望著那個剛剛現身的男人，不由心生疑竇，注意力也被吸引了去。
那人緩緩行至大臣們身前，似欲拱手行禮。但有寒光忽然一閃，一隻匕首就架上了華帝的脖頸，鐵麵下的聲音沙啞異常，卻一字一頓，說得極為清晰，“華容，你欠我的該還了。”
華帝幾乎驚得說不出話來，頸項的利刃令他心裏發寒，話也說得不太利索，“你，你不是啞巴嗎？你怎麽，怎麽會.……”
“啞巴？我看你不光是盼著我說不出話，更盼著我死了才好！”被祁軒喚作淩天的男子陡然爆發出一股強烈的怒氣，整個人陰鶩非常，扣在華帝肩胛的手也緊了幾分。
“你？你是他的人！”華帝不可置信的看著淩天又望望已然垂眸置身事外的祁軒，想起自己甚至不知道淩天身在殿中，頓時怒不可遏，“枉孤從未虧待過你，你竟敢背叛孤！”
華帝還欲再說什麽，祁軒卻抱著洛筠站起了身，身側品銘連忙上前將大氅重又整理了一番。
洛筠通過先前的隻言片語已能拚湊出一個大概，見男人不再逼迫華帝簽訂條約，眼眸一轉，祁軒的聲音就從上方傳來，“他是你的了。有事去找賀龍，朕先回宮了。”
淩天鐵麵後的雙眸轉過，隻停在朝他看去的洛筠身上片刻，眉峰略收，張了張口，頷首一禮，卻隻道出兩個字，“多謝。”
祁軒抬步而出，打斷女子探究的同時，淡淡出言，“自此以後，去留隨心。”
品銘朝淩天抱拳致禮，隨即追隨邁出禦書房的男人而去。他沒有回首去看，隻緊緊注視著前方。剩下的，才是他或男人必須要麵對的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