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思故香引
品銘侍候祁軒梳洗後,便得令留守在帳外。
夜色漸濃,營地也逐漸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皇帳中響起腳步聲,品銘側身抬手將帳簾掀起,就見年輕的皇帝一襲紫袍踏了出來。
祁軒立在帳前什麽也沒說,略作停留,人便向著密林深處走去。
品銘看著那背影無聲的歎了口氣,擺手阻止想要跟隨而去的禁軍侍衛,輕聲交代了一句“皇上不允旁人打擾”,就將視線抬高於無處。
原以為今年他不會如此了,卻沒料到依舊沒變。
……
祁軒孤身輕車熟路的在夜裏看來無甚區別的林中穿梭。沒有用馬駒,也不借助輕功,隻靠著最純粹簡單的雙腳,一步步來到他的目的地。
說是目的地,實則就是一小塊空地。沒有任何標記,僅僅因為當初縱馬帶語兮來到過這裏,他便次次圍獵之時都到此待上一兩個時辰。
分明尋常得和別處一樣,祁軒卻能夠一次又一次的在暗夜裏確認它的方向。
到了地方,男人稍稍環顧,掀袍席地而坐,沒有半點講究扭捏。一個人影就那麽在時隱時現的月光下靜坐,仿佛什麽都沒想,又好像始終在無聲懷念。
許久之後,祁軒自袖中抽出一管小笛,握在手心裏緩緩摩挲,目光則靜靜停在一處樹幹上。
片刻後,小笛覆上男人微涼的唇,有斷斷續續的笛音慢慢溢出,隻是沉沉的,低得仿佛是風語。
笛聲一直持續,漸漸變得幾不可聞。直到那笛音隻餘氣聲,男人還是保持著持笛吹奏的狀態。末了,一方天地間憑空蕩起一聲輕歎。
祁軒將小笛收回袖中,捋了捋衣角站起,轉身就欲朝營地返回。
方行出幾步,空氣中忽然飄來一股香氣。那香味轉瞬即逝,捉摸不清,像是一時錯覺般。
祁軒駐足原處再探,那氣味竟真的消失無蹤。轉首望去,饒是他目力極好,借助月華,也沒能在這個黑夜裏發現什麽。
男人閉上眼眸,決心去感覺一番周遭動靜,接著很快,他就捕捉到了一絲來自人的氣息。
唇角隨之浮現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祁軒有些不忿,黑眸閃過微光,身形已急掠而出。
有牽引的追蹤素有成果,可當祁軒來到一株獨木之下,他竟完全失去了那人的蹤跡。不僅如此,拂過他耳畔的風,近處山泉的叮咚,在他的感知裏都稍顯遲鈍。
怎麽回事兒?怎麽自己的五官及內力探知能力都有些不好用了?
祁軒一麵注視著周圍環境,一邊悄悄收緊手拳確認自身的肢體反應。不過須臾,他憑借餘下的認知迅速確認孤木的安全,身影立刻靠近,開始考慮是哪裏出了問題。
身後的樹幹粗糙不平,祁軒凝神運氣,卻不幸的發覺自己的內力似在緩慢流失。意識尚還清醒,但若僅剩如此,困局亦不好破。
祁軒輕吐口氣,用以調整自己的呼吸。他再度抬眸向四周打量,視線轉回時,意外發現不遠處已出現了一道人影。
全無察覺的,一個人就這般悄無聲息的靠近了自己?自己究竟中了什麽圈套?竟如此厲害!
祁軒自嘲一笑,幹脆的將身子全然放鬆,以免過快消耗掉他剩餘不多的注意力。他揚眉看著那個不斷走近的人影,半遮半避間,一張俊臉還留有笑意。
淺色衣衫的包裹下,是一名身段尚可的女子。女子不若祁軒想得那般神情自若,眉眼有些不安,停在兩丈外的位置,似是再不敢貿然靠近。
孤身一人,對方實在沒必要在自己麵前做戲,是以祁軒很快判斷,女子可能沒有後援。
然而就在他有此結論預備自救之時,女子忽而手袖一揚,幾枚銀針自她袖裏直直的朝祁軒胸口飛來。
習武人的經驗讓祁軒判斷不必理會這些銀針,可銀針之後還有一擊,縱使祁軒終有察覺,再抵擋到底是晚了。
女子本因男人最後的抬袖有些失望,但她很快就發現自己的攻擊沒有落空,眉間的憂慮終於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篤定,“陛下果然名不虛傳,隻可惜還是敗於江湖的手段。”
祁軒淡淡瞥了眼右臂上的銀針,聽出女子乃江湖人士,不覺失笑於此人的愚笨。
女子見祁軒不答,隻當他是不想耗損氣力。計劃一再順利,她的精神不覺也放鬆下來,唇邊掛笑,雙手抱胸傲然的前邁一步,“皇上不必驚慌,隻是一個小小的邀請罷了。”
“我此次前來的目的原就不在你,等我見到想見的人,做完要做的事兒,我可以保證,倒是皇上您一定,安然無恙。”
祁軒如何聽不出女子最後四個字裏的用意,隻是她透露的信息點過多,讓祁軒已經開始產生混沌的大腦有些無從判斷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為免意識被吞噬,祁軒冷哼一聲,打起精神回敬了一句,“你如何肯定自己就能全身而退?說到底,這裏是皇家圍場,不是你江湖的天下。”
“陛下若真如此自信,這麽病歪歪的靠著樹可沒有半點兒說服力。”女子閑閑一個側步,視線沒有離開過祁軒,“我們且看看,究竟要多久她才會發現我的誘餌。”
“用堂堂皇帝作餌,姑娘倒真是大手筆。”
“區區皇帝在我江湖人眼裏算什麽?陛下成天被人捧著,難道就真的以為滿朝沒有一個人會否定你嗎?”
“聽起來朕還真是一文不值。”祁軒繼續同女子搭著話,手裏早已不動聲色的捏好了發信煙花。
沒有注意到此的女子朗聲一笑,看著男人稍稍下滑的身子,嗤道,“還算你有自知之明。”
祁軒眯眸重新聚焦,這一停頓,讓對話有了斷層。
女子見男人不再開口,以為是觸怒了逆鱗,反而越加猖狂,“如何?一朝帝王就這麽被我踩在腳下,是不是怒急攻心,反而更加沒有力氣?”
祁軒這次是真的不想再理。盡管他沒有因女子的話產生過多的情緒變化,但身體的失力和神識的渙散確實越發嚴重。
得把信號盡快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