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尋找證據
染霜抬眸看了一眼杜清,兩者眼神交匯,內裏都透著不解。鍾鳴和明澈才剛狩獵回來,雖已然知道帝妃駕臨,可眼下兩人間的氣氛,著實詭異得讓人心慌。
祁軒既發了話讓他們捕野味回來,鍾鳴定然不好不見麵就告辭。但若留下來作陪,勢必又擔心染霜一人用膳不好。是以杜清退離後院不久,便差人請染霜過府,還一並通知了鍾鳴二人。
人聚得不少,奈何整個晚膳的過程,都頗為壓抑。
飯桌上的兩位客人不算沉默,甚至可以說,還較為活絡的參與了各種話題。但從始至終,他們之間都沒有任何互動。像是在冷戰一般,可偏偏神色上又沒有半點兒不悅。
本來好好的一桌家宴,到最後隻有洛筠像是沒心沒肺般吃了個暢快。期間還多次讚賞王府的大廚廚藝又有精進,弄得明澈和杜清都不知該謙虛還是附和。
桌上幾人都對語兮頗為熟悉,自然看得出洛筠能吸引祁軒的原因在何處。但這畢竟事關皇帝私事,縱使他們不願語兮真的就此成為過去,可逝者已逝,人總歸是要向前看的。
明澈涉足朝堂不久,加上當年明霍“身死”的內幕祁軒顧念他們的兄弟情義和語兮的名聲,並沒有讓他們比尋常百姓知道得更多。所以洛筠和如今明霍的關係,在他們這邊也是空白。
鍾鳴因著靖承多少比明澈知道得多些,可這多的一點,不代表他就能猜透他們之間發生了何事。眼看一直陪著他們的杜清都費解得為難,鍾鳴心裏默默歎了口氣,隻伸手給染霜夾菜。
品銘出去辦差回來,就見正在用膳的幾人麵色有異,不覺皺了皺眉,腳步也是微頓。
注意到鍾鳴及時遞過來的眼神,品銘斂眉步至洛筠身側,“夫人吩咐的東西,已經給小世子送去了。”即便還是男裝,但畢竟身份有別,品銘自是不敢怠慢。
洛筠聞言輕聲應過,笑了笑,又捧碗喝了口雞湯。
明澈想通過孩子讓桌上氣氛輕鬆些,待洛筠放下湯碗,牽起一個話頭,“瑕兒得夫人喜愛,還為他張羅這許多吃的,微臣替他謝過夫人了。”
“小瑕討喜,難得也願意同我親近。左右我膝下無子,見著小瑕就想對他好,也不算特殊照顧,王爺才是言重了。”洛筠手放膝頭,綠眸望著明澈,一席話說得很是認真。
這邊恍若未覺,對側的明澈卻忍不住頭疼起來。
這話要怎麽接?說夫人得爺兒寵愛,必有一日能誕下子嗣?還是說若夫人願意,可收瑕兒為義子?
前者未免高估了帝妃的感情,後者不免無形中表現得與洛筠太過熟稔。
於情於理,這句話似乎都不能接茬。
洛筠掃了眼桌上眾人,輕輕一笑,偏首湊近祁軒,低聲道,“爺兒,若是某人不願生養夫君的子嗣,放到你身上,你會怎麽做?”不理會越發凝重的氛圍,“廢了她,還是殺了她?”
祁軒眉頭微蹙,黑眸略抬,但依然無人能看清他眼底的情緒。他執筷給自己夾了片百葉,到碗邊停了停,嗓音無甚變化,“恐怕於某人而言,是殺是廢,她都不會在乎。”
距離極近的洛筠眼睫輕顫,隨即退離笑開,“這是在以某人之態,揣某人之心?”
祁軒神色淡然的繼續吃著碟裏的小菜,細嚼慢咽,不慌不躁。末了,才聽他緩緩道出一句,“光和影,從來都是相攜存在。沒有光,就不會有影。”
男人的話音落下,桌前一片都是沉默。洛筠仿佛聽不出那其中的暗示,笑意還在唇邊,隻重新端起了湯碗。
其他五人後知後覺的開始抓住話裏的深意,隻是那多次出現的“某人”,恐怕唯有對話的兩人才明白每一次指的都是誰了。
……
品銘得了令,讓回宮的馬車就停在宮門前。車裏的兩人先後下了馬車,無人跟隨,無人掌燈,隻一前一後朝著儲秀宮的方向走去。
品銘遣走了馬車,又在原處站了好一會兒,才邁步返回。剛過第一個岔口,一道熟悉的人影就出現在視野裏,“玄大人也得了皇上的吩咐?”
玄明自牆邊走出,看著空蕩的宮道,聲音不覺放輕,“皇上是有心要與她一談了。”
品銘和玄明一在明服侍,一在暗守護,平日裏倒不至沒有相見的機會,隻是通常除了交流事務,並不會有其他言論。
品銘雖是在接替鍾鳴之後才開始更具體的了解暗衛的存在,但畢竟以往跟著語兮,也不可避免的見過很多次。何況其中還有弦月那麽個特殊的存在。
他知道,以玄明為首的暗衛都是在祁軒的培養下慢慢發展而來,認了主,便不會輕易更改。
其實說起來,這跟他對語兮是一樣的,所以當玄明不提及洛筠而是直接代稱時,他並沒覺得缺少尊重。這不過是他們這類人不將身份放在眼裏的表現罷了。
品銘沒有順著玄明的感慨向下延伸,他跟著他的步調,在宮道裏慢慢的走著,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他們在後院裏吵架了嗎?”
玄明聞言回首,眯了眯眸,回絕道,“皇上沒讓我在場。”
品銘微微一怔,但看玄明已繼續朝前走,突然明白過來他誤會了什麽。張了張口,預備解釋,可轉念一想,他又不是擔心洛筠,再多言,反倒越抹越黑。
品銘悄悄呼出一口氣,接受玄明的托詞,輕聲道,“再逛一個時辰,就該回去了。”
……
祁軒和洛筠隔著一人的距離靜靜的在宮道裏穿梭,唯有輕輕的腳步聲陪伴。
缺少掌燈的宮道不算有多明亮,偏偏男人隻走在牆邊的陰影下。洛筠沒有習武人的目力,便追隨著他腰間晃動的玉佩光澤確定方向。
其實祁軒自己也不太確定他支開所有人是想和洛筠說些什麽。他還沒理清頭緒,隻是想到芙蓉池邊的對話,一個念頭就冒了出來。
他想確認,洛筠和語兮,會不會其實有著直接關係?
不是透過明霍或卿梧,而是她本身就和語兮在某處建立了聯係。
血緣?或許這是最有可能的可能,但當初柴家覆滅已然不可挽回,以柴衡當時的執著,定不至於還要隱瞞他語兮其實還有同胞。
那樣一個為了鳶婷奉上整個家族的男人,即便真有一個眸色有異的孩子降生不想讓鳶婷擔心而送走,那也總還是鳶婷的孩子,是他需要也肯定會照管到底的幸運兒。
更何況,如果真有送走這個選項,縱使鳶婷不想離開京城,那語兮為何還會留下?
關於洛筠的身世,有一個細節是祁軒始終存疑的。調查中沒有人過多提到她的眸色,祁軒特意交代了這一點,因為如果洛筠自出生便是如此,一定會有很多人記得此事。
而事實上,盡管有人回憶說洛筠自小眸色就比常人淺,但從未提到眸色偏綠。
一個姑娘家北上,若是一開始就擁有如此突出的樣貌,恐怕她的經曆還會更加複雜。加上祁軒自己都能察覺的深度變化,他覺得洛筠的那雙綠眸,至少該是後天慢慢形成的。
所以有沒有一個可能,洛筠和語兮,就是同一個人。
撇開明霍對她指點的可能,那些往日裏他們爭鋒相對時最能直擊心頭的對話,除了當事人,旁人根本無從知曉。
可洛筠做到了,一次次精準的戳到他的痛處,讓他恍惚聽到她的聲音見到她的神態。除非真有什麽借屍還魂,否則還能用什麽來解釋洛筠的不同?
還有晚膳前的那一幕。
彼時明澈鍾鳴已回到王府,杜清染霜抱著孩子出主堂迎接。當兩家人各自圍成一團時,祁軒看到了默默立在長廊下望著那邊一派和睦的洛筠。
他比洛筠先離開後院,但那個時候,他還沒和其他人匯合。沒有人注意到他其實將兩邊的畫麵都收進了眼底,也隻有他看清了洛筠眸中那一點點的羨慕。
祁軒對那份情緒表示困惑,除開往日洛筠在春熙樓的言論,更多的是她似乎無所謂男女之事,倒更偏愛孩子這點。
當然,如果這個女子真的是洛筠真的經曆過那件事,有所抵觸也無可厚非,可現在,祁軒不這麽認為了。
“皇上,儲秀宮就要到了。”洛筠看著映入眼簾的宮門,淡淡開了口,“你不是有話要說嗎?如果不說,那我就先回去了。”
祁軒駐足,轉身回望已是側身準備離開的洛筠,微擰了眉,“你哥叫什麽?”
洛筠腳步一頓,不禁偏首笑道,“這就是你一路想問的?”
“問你就回,別多說廢話。”祁軒不想聽洛筠兜圈子,語氣不覺有些加重。
洛筠收起笑,綠眸緊凝著望向自己的祁軒,張了張口,“洛汐。”
話音落下,卻是兩相的沉默。
洛筠不欲多言,而祁軒則是一時不知再該說些什麽。眼前女子的神色,淒然而倔強,這麽看著自己,像極了那個桐鷲宮裏執拗的女子。
“你若覺得我是她,何必再問我這些?您九五之尊認定的事兒,還用得著確認嗎?”洛筠淡淡一笑,言語中不知是諷刺還是不屈,輕挑起眉,讓男裝打扮的她看起來柔美易碎。
祁軒抿了抿唇,片刻後道,“晚膳前我都看到了,你望著他們的樣子……”
“那又如何?”洛筠心頭一震,直接打斷男人的話,“以前我的身份配不上,現在我也不指望,但你不能讓我把一切感覺都扼殺掉吧?”
洛筠朝祁軒邁出一步,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你是在意我的感覺,還是我那時的模樣讓你想起了誰?”
女子的眼眸略略眯起,“你是不是也發現了,即便你成為皇帝,你依然滿足不了一個女人最基本的渴望?”
說到這兒,洛筠收回視線,嗓音似乎有刻意的壓低,“柴語兮,她恐怕是這世上對你最好的女人了。可怎麽辦呢?你對不起她,她不在了,然後你就連累得整個後宮的女人都不好過。”
“燕祁軒,你其實對誰都沒有負過責,無論她,她們,還是我。”
祁軒沒料到那簡單的一幕會引發洛筠如此激動的情緒。他沒指望能心平氣和的談論此事,可洛筠一再的聲討責問,都讓他不免想起自己之前的殘忍。
他已經沒有了彌補的機會,並且就像洛筠所說,他辜負了很多人。
也許皇帝三宮六院才是正常,可對語兮來說,一世唯此一雙人,可能才是她想要的。即便明知很難做到,但這並不代表她從未有過這種期望。
隻是洛筠,眼前這個一向不將所有放在眼裏的洛筠,竟也深藏了這種心思?是巧合,是偶然?是她們本是一類人,還是她們就是一個人?
洛筠聽男人沒有回應,想到自己說得似乎確實有點重,抿了抿唇,不願道歉的她就準備直接離開。
眼前衣袖晃動,祁軒還沒拿定主意,已然伸手將她手臂扯住。稍用了力迫她轉回身來,黑眸緊凝那雙毫無懼色的眼,低沉的嗓音緊接著響起,“把衣裳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