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主動掌控
閔祺聽言似乎一驚,急忙就要把手收回去,“怎麽會呢,姐姐怕是看錯了,妹妹整日在宮裏,哪會受傷呢?”
洛筠手中力道雖減,但並未完全放開閔祺。微綠的眼眸轉了轉,隨即直直的凝著她,半晌,才收起內裏的探究,將手徹底鬆開。
閔祺握著好容易得以自由活動的手腕,掩飾性的扯了扯衣袖,迅速而慌亂的朝洛筠一笑。她是準備好劇本來的,可洛筠將她的始端輕巧巧推回來之後,她就有些不知道還該不該繼續了。
畢竟,恩惠還沒確實的施到人家身上,這時候邀功,怕不隻會被回絕,甚至還可能引來厭惡。
洛筠抬指輕叩了叩桌麵,在間或有蟬鳴響起的午後,並不容易被發現。小離小膩早被趕下了石桌,窩著洛筠腳邊,安靜卻不失防禦之態。
閔祺就在這種半忽視半注目的狀態下又坐了會兒,眼見從殿中返回的木玲端了茶水過來,終是決定起身告辭。
洛筠沒有出言挽留,隻是在閔祺轉身後,踢了踢腳邊的小離。小家夥兒得到暗示,迅速竄出去停在閔祺離開的必經之路上,一隻前爪微微抬起,仿佛不管對方有任何動作它都能立馬跟上一般。
小膩抬了抬眼皮依舊趴在那兒不欲理會,木玲沒有得令,隻專心倒了兩盞茶,一盞送到洛筠手邊,一盞推到閔祺方才的位置之前。
洛筠抿茶看著閔祺在和小離的對峙間進退兩難,唇角勾笑,身子也稍稍斜倚,“妹妹不把準備的戲碼演完再走嗎?”
閔祺正礙於火狐跟著她移動不敢貿然越過,突然聽到身後傳來這麽一句,背影立時一僵。她磨蹭著回首看去,就見女子揚了揚手中茶盞,眼眸一挑,明顯在暗示她方才被她捉住的左臂。
雖則計劃被打亂著實有些慌了手腳,可眼看著對方並不準備放她直接離開,閔祺糾結片刻,到底是硬著頭皮走回桌邊,臉上笑意不那麽自然,“姐姐若想看戲,妹妹這就去安排宮裏的戲班。”
洛筠意味深長的看了閔祺一眼,伸手將杯盞放回桌上,俯身勾了勾手指,本致力於攔路的小離就飛奔回來,沿著她的手臂,迅速占領她的肩胛。
木玲對這種狀況已經習以為常,很自然的就將身子抵在洛筠後脊,一麵用自己防止小離隨時可能的滑落,一麵將洛筠的發絲全部從火狐的腰腹下抽出。
閔祺在桌邊坐下就被洛筠狀似無意的眼神掃到,舔了舔莫名發幹的嘴唇,正要說話,分明已刻意垂到後側的左臂竟還是被洛筠扯了過去。
洛筠這次並沒有限製閔祺多久,隻是抓著她的手臂,另一手按上那纏著紗布的位置,大力而全麵的壓上去。
突發的情況不會讓人有時間處理好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所以洛筠很輕易的發現,閔祺並未呈現任何算得上疼痛難當的神色,包括指腹不見黏膩的觸感,都證實了她的猜測。
“肉引入藥,閔貴人這番姿態倒真是做出了十足誠意。”洛筠毫不避諱的直言挑破她已基本確信的那個可能,眸子淡淡滑過對側瞬間難掩驚異的閔祺,挑起眉追問,“這法子是你自己想的?”
麵對洛筠的直接,閔祺隻知自己不能承認,卻一時想不出該如何分辯。她的傷口自然是假的,可眼下的情況,即便已被她猜出,不曝光出來,好歹還能留些臉麵。
這麽想著,閔祺張口反問,音調因為不自信下意識就有了明顯的拔高,“姐姐就算不願領妹妹的情,也不該如此懷疑才是!”
悠然飲茶的洛筠輕聲一笑,偏首碰了碰雖安靜趴在肩上卻並未閉眼休息的小離,視線略轉,眸底透出些嘲弄,“貴人當我這裏養的兩尾狐都是擺設嗎?”
閔祺心頭一震,尚未理解洛筠話中的意思,嘴裏已下意識開始追問,“什,什麽意思?”
洛筠收起那抹意味,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這都想不到,難怪總被人當槍使。”說著她眯起眼,稍稍前傾身子凝住閔祺,嗓音放得又低又沉,“狐狸,可是食肉的啊。”
盡管小離小膩跟在洛筠身邊許久,平日裏看起來除卻有些頑皮倒也溫順,可這並不代表它們的天性已被磨滅。你看不到它們野性的一麵,但不表示它們丟棄了屬於狐的所有特點。
因為皇帝對赤雪宮的特殊,兩隻狐的口糧自然不必由洛筠自己來掏。加之內務府有品銘夏禾,無論如何,皇後也不能挑這件事找洛筠的麻煩。
沒有風聲,又日日不在跟前,很容易就忽略了這應該是常識的一個現狀。而將割肉的傷口暴露在食肉動物眼前卻毫發無損,隻能說明根本不存在這種傷口。
“貴人想求平安,拉幫結派並無不可,隻是付出行動前,還望貴人先理清楚情況,以免做了無用功,反倒還把退路封死了。”洛筠的語氣很輕,沒有再教訓或輕視閔祺,像指導一般剖白提點。
“為婦之道,在為夫分憂;為臣之道,在為君分憂。你必須記住這句話,否則即便是後宮最位高權重的那個人,也不會比黎娟的下場好多少。”洛筠伸手將閔祺沒有動過的茶杯取回,就此打住。
雖然沒有點名道姓,可洛筠那句仿若教導的話明顯不是為了打比方才說的。閔祺吃驚於她的大膽,突然就後悔起自己今日這個荒謬的決定,感覺還什麽都沒確定,就被她拉進了另一個坑。
閔祺霍然站起身來,看著依舊毫無自覺的女子,草草道了句告辭,便帶著婢女離開了赤雪宮。
洛筠目送半程,不等木玲多問,已先開口說明,“她若看不清形勢,那我方才的一時興起也隻能當作對牛彈琴了。”
……
既已等到多日來要見的人,洛筠完成了計劃,便主動的去了儲秀殿。
祁軒對於她的到來沒多意外,隻是沒想到並不著急確認緣由的自己,會被她一句累了要休息就打發了。
她來之前,他在批折;她來以後,他繼續批折。除了內殿多出一道綿長又平穩的呼吸聲,整個儲秀殿仿佛什麽都沒改變。
木玲將她送到後便依令回了赤雪宮,小離小膩難得的都沒帶過來。而洛筠自自覺進入內殿睡下後,更是沒有半分醒來的跡象,就連在外的祁軒,都沒聽出她一丁點的氣息變化。
真有這麽累?祁軒無法確定。但看在她這次確實出了不少力的份兒上,他決定不計較她這一次的任性。
其實真要說起來,儲秀殿沒有女子出入,並非是因為祁軒在感情上麵有了“潔癖”,隻是沒有一個女人能勾起他的興致,也沒有一個女人需要他做到如此特殊對待的地步來達到目的。
或許洛筠再晚出現一兩年,那些不成文的規矩早就被另一個女子打破,而她現在,不過是剛剛好出現在了這個時間段,擁有他願意付出的資本。
臨近晚膳時間,品銘過來詢問是否要開始準備。祁軒沒多異議,可當品銘抬步欲入內殿喚醒洛筠時,鬼使神差的,他製止了他。
男人不動聲色,但心裏卻生了漣漪。沒給品銘停留的機會,便置了奏折起身向珠簾走去。
珠簾後的龍榻前整齊的並著一雙翠色的繡鞋,襪子好生的疊放在一塊兒,透出那人細節上的講究。
祁軒瞥了眼搭在桌上的外衫和上麵壓著的兩根素色簪子,再看榻上女子除描眉外未施粉黛的側臉,莫名覺得,她和花魁這個詞兒完全的挨不上邊。
也許算上她的姿態眸色技藝,她確實能稱得上上等的清倌兒,可眼前這個睡起來毫無防備的女子,終究和長袖善舞的花魁形象有些出入。
那張和語兮沒有半分相似的臉很長時間以來祁軒都沒有認真看過,對往日的他來說,隻需要知道這張臉是誰的,無所謂這張臉上的五官具體長成何樣。
那個她發寒症的夜晚,祁軒幾乎描繪了她全身的輪廓,縱使還不夠徹底,但足以在繼視覺後激發觸覺上的高度重合。
唯一解釋不了的就是這張臉,而除這一點外,其他的想要靠近模仿,也絕非難事。
榻上的女子忽而翻了個身,背對著榻外,將自己從衾被裏解脫出來。一頭烏發被她自己壓住,和她的臉一起在還未點亮的室內看上去黑白分明。
隻這麽一瞬,祁軒探出想要將她喊醒的手就停了下來。片刻後,他俯身將女子朝榻內抱了抱,遮了她的腰腹,這才回身轉回外殿,“品銘,給她留些飯菜,晚膳朕自己用。”
……
洛筠醒來的時候,外間的天色早已黑了下去。內殿中沒有點燭火,用了大顆的夜明珠,借由上攏的薄紗讓光線變得柔和又不刺眼。
洛筠窩在榻上回顧了番睡下前的情況,確認了身處之地,又辨了辨周遭的動靜,這才慢慢撐著身子坐起來。
紫玉珠簾平靜無波,外殿相比內殿更是漆黑一片。洛筠掃了眼更漏,眼眸眯起,率先排除掉男人離宮將自己單獨留下的可能。
正彎腰欲穿上鞋襪,洛筠的動作卻是微微一頓,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方才當先考慮的竟是那個男人。
搖頭無聲笑笑,洛筠來到桌邊重新綰發穿衣,待一切妥當,這才步至珠簾邊適應外殿的黑暗,繼而朝殿外走去。
適應了微暗光線的眼眸粗粗的掃了眼許久未經她整理的禦案,無奈的發現有難尋空處的趨勢,隻得考慮明日開始重拾舊務。
剛做了決定推門而出,洛筠就見高懸的明月下,有一素色身影背對她立在院中。
沒有值守的品銘或是其他人,整個前院都如她那日深夜過來般空曠,唯一不同的,就是“迎接”她的那個人變了。
男人一身素白,寬鬆的外衫時不時就被風揚起衣角,肆意又張揚。青絲披散著,左手則負於身後,隱約能辨清那拇指上有一枚紅玉扳指。
洛筠的嘴角微微抿起,慢慢的,又勾起了一個弧度。
感覺到洛筠靠近,祁軒也沒去理會。奈何出乎他意料的是,來人竟沒有隔著距離停下,反是直接貼上他的脊背,自他的後腰圈住了他的身子。
到底是沒有準備,祁軒有刹那的失神,可對於女子突然的親近,他直覺她有話要說。
男人的身子許是因夜風有些發涼,洛筠將腦袋靠在他的蝴蝶骨上,鼻子忍不住嗅了嗅,不著邊際道,“燕郎,你好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