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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深意淺意

  因著百姓的熱情,帝後在鴻雁樓的停留時間也順勢延長。待得聖駕回宮,竟已是酉時將過。


  萬壽節的時間雖每朝不同,但宮宴預定的開席時辰卻大多固定。往朝沒有如此出宮遊街的安排,自是從未耽誤過吉時,然今次雖考慮了相應的流程,到底也沒料到帝後會晚了近大半個時辰。


  隻不過,無人敢怪罪他們的姍姍來遲罷了。


  帝後回宮,尚還需更衣,隨行遊街的三品以上大員也一並轉入安排好的宮苑歇息。


  作為宮宴所在的茈徊殿很快便張羅了起來,陸續有菜肴擺上各張桌榻,而宮人們掐著時間,忙前忙後的招呼已然歇夠的諸位大人移步落座。


  茈徊殿的氣氛很快熱鬧了起來,不過戌時兩刻,大部分人就已到齊。


  查芝箬換了身依舊鮮豔的正紅色宮裝現身,鳳釵既大又長,綰起的青絲盤成一個髻,又從中留出一些垂在身後。烏墨的發同殷紅的宮裝形成鮮明對比,就連鳳釵邊緣墜下的那串經過打磨的瑪瑙珠,也在宮燈的照射下尤為奪目。


  宗室朝臣占據了筵席賓客的大半,是以宮中女眷們需結伴而行,以免衝撞誤會徒增事端。


  染霜雖非後宮之人,且又不是自小長於皇族,一個外姓的公主,旁人對她的要求自然就沒有正統皇室血脈那般苛刻。可她畢竟也是未出閣的女兒家,此番便是與顏吟一同出現的。


  朝臣們都知這位公主曾在王府居住,與當時的府中夫人,現今的後宮娘娘感情好,也無可厚非。單隻看她二人含笑閑談,相攜而入的模樣,就知道後麵落著些距離的孟貴人還和她們存在些許親疏距離。


  三人一道向查芝箬見了禮,素來不喜心漪性情的染霜便扯了由頭,帶著顏吟繞去了屬於她們的坐席。


  公主之位自然不會和後妃混在一處,但眼下主角未至,少許走動,也無傷大雅。


  順著嬪妃這側,安排的自然也是相熟之人。染霜和顏吟話才說了幾句,就見席次旁有人靠近,轉首看去,正是靖承和卿梧前後腳過來了。


  染霜有些意外他們的同行,身側的顏吟已然蹲身福禮,“見過柳先生,見過舒公子。”


  靖承拱手含笑,隔著距離微微躬身,“參見顏嬪娘娘,染霜公主。”


  卿梧抖袖頷首,沒再開口,權當靖承替他說過了。


  自之前中劍受傷得靖承救治後,顏吟再見到他,總有些不好意思。即便她清楚當時情勢緊急,靖承作為醫者需對她進行診治處理傷口,可她總歸已嫁為人婦,總有些小小的疙瘩無法解開。


  眼看之後先生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顏吟也明白是自己思慮過多,但一見到他,依然無可避免的想起那些事,盡管她那時的記憶分明很模糊。


  為免尷尬或失態,顏吟本想拉住染霜讓她暫時別讓自己一個人麵對靖承,奈何染霜早有自己的打算,已先行一步跨了出去,著實讓顏吟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染霜錯身到卿梧身側,見他的視線落在此刻已沒有多少人走動的殿門處,壓低聲音道,“木頭,她的身子還好嗎?”


  卿梧聞言回眸,有些奇怪的皺眉,卻沒有回答染霜的話,反是出言提醒道,“公主還真是不拘小節。”


  眼見卿梧神色如常,甚至對她的疑問感到不解,染霜心下稍寬,將顏吟提起語兮時的擔憂確認為她的多思,接話的語氣也輕快起來,“公子助益頗多,卻不取半分功名,又何必在意這些虛禮?”


  卿梧這次沒再明確表態,隻是挑眉看向那邊側身望向他和染霜的靖承,轉嫁的意味有些明顯。


  顏吟聽不清二人前兩句刻意壓低聲音的對話,但卿梧的神態和染霜的暗喻卻也明白。為了緩和她這側和先生的一語不發,顏吟就勢轉首發言,“先生是個有才之人,皇上也說過先生曾幫他分擔了許多。隻是如今新朝正是用人之際,先生為何無心仕途呢?”


  靖承微微笑了笑,轉眸看過染霜調笑的模樣,終是抿唇開口,“娘娘可是覺得官勳爵位好過一身自在?”說完不等顏吟反應,又拱了拱手,“有些事,朋友可為,謀士可為,人臣卻萬萬不可為。”


  顏吟聽言一怔,有些意外皇帝和這位左膀右臂之間還存在這樣的隔閡,忍不住的就想從中調停一二,“先生,皇上他.……”


  靖承像是預料到顏吟的話般搖了搖頭,“娘娘不必多想。如今皇上的位子坐得還不算太穩固,若將所有人都放入朝堂之中,獲得助力的同時,也會讓退路減少。柳某並非在說皇上的不是,隻是娘娘深居宮中,也應有自己的處世之法。”


  相比起前一句,靖承這一段略長的話就提點得更為明顯了。


  顏吟覺察出靖承話裏的深意,映著燈火的頰上泛起隱約的紅暈,頓了頓,“多謝先生指教。”說完便辭了染霜,要去殿外透透氣。


  待得顏吟走遠,染霜這才悠悠開口,“想不到先生竟是如此熱心之人。”


  靖承看了一眼染霜,“你難道不是嗎?”


  見染霜抿著唇不接話,靖承不由輕歎,“她哥哥從前把她保護得太好了,入了府進了宮,卻還是摸不透這裏的生存法則。如今妃嬪還少,倒也過得去,可往後就不好說了。深宮內闈從來都是個是非多的地方,就算是帝王,也未必護得住最想護住的那個人。”


  聽出靖承尾句意味的卿梧輕輕一哼,“護不護得住先不談,出了事兒卻不想想怎麽解決,帝王可不是這麽當的。”


  眼見查芝箬朝自己看來,獨自和兩個男人說話的染霜隻好側身準備回座。腳步還未抬起,卿梧那有些諷刺敵意的話就讓她不由回了身,“你們在說什麽?什麽護不護得住解不解決的?”


  卿梧瞥了眼靖承,決定不再開口。


  靖承則擰了眉,張了張口,可最後的話卻頗含無奈,“他們的事兒,從來就沒有我們插手規勸的餘地。”


  卿梧聞言抿唇不語,繼而轉身去尋他的位子。靖承見事已至此,抱歉的朝染霜笑笑,便也去落座了。


  染霜遭人無視,倒不生氣,隻是直覺有什麽事兒是她所不知道的。她下意識就想拉住他們任何一個問問清楚,但這次的時機卻不大好。


  “皇上駕到!”


  刻意拉長的尾音留給殿內各自活動的諸人更多的反應時間,可盡管如此,叩拜之禮也不能敷衍怠慢。


  男人身著繡著團龍鸞雀的龍袍,墨黑鑲毛描金宮靴,冠上釵著金釵,腰間內裏束著一條金邊腰帶,寬鬆的龍袍中衣就此束緊。


  君王的威儀和男人的俊朗完美結合,讓人不得不折服於他的魄力,又為他的容顏所傾慕。


  及至鍾鳴伴著祁軒登上帝座,跪倒的人群才得以平身。


  後妃宗親及朝臣相繼歸座,而一直沒有匯合的明澈杜清也來到了靖承和卿梧的席次旁。


  作為整個前朝皇子中唯一沒有被牽連發落的“幸存者”,明澈和杜清自然會受到更多的關注。


  那些背地裏的議論,明澈也知曉一些。有人覺得是他跟對了人,這才幸免於難,也有人嫌棄他沒有爭權奪位之心,枉為一朝皇子。


  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自己和清兒覺得好,便沒什麽好計較的。


  明澈從不認為祁軒不該做皇帝,他本無心此爭,因為祁軒留下了一條命,已是他的福氣。其他的皇子未必會給他一條生路,那麽自比不如的現在,又有什麽好不平衡的?


  明澈一向更親近祁軒這位族中兄長,而今閑散王爺做得這般愜意,便是沒骨氣,卻也現實。


  帶著杜清落座後,明澈轉首向靖承二人拱手見了禮。視線還在確認周邊對側的都是些什麽人,就聽身側正整理宮裝的杜清疑惑開口,“筵席都要開了,娘娘怎麽不在?”


  雖則語兮在前朝曾受封為郡主,算起來該是杜清的弟妹,但如今當皇帝的是祁軒,那層本就沒有血緣的兄妹關係也就此擱置。


  後宮娘娘與前朝宗親份屬君臣,是以要稱呼語兮,少不得得喚一聲“娘娘”。


  經杜清這一提醒,明澈不由也轉眸尋找,可除卻行動不便的太後沒有現身,皇帝都入了座,還真就隻剩語兮這位梅嬪娘娘了。


  該說她是膽大包天,還是任性而為?明澈轉眸看向帝座上的男人,隨即搖頭笑了笑,拍拍杜清的手安撫道,“許是公主玩鬧,耽擱了。皇上也沒怪罪,你就不必太過擔心了。”


  祁軒黑眸掃過殿中眾人,到某一處時,直接轉首看向身側不遠的查芝箬,輕輕一笑,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微抬,那邊鍾鳴已頷首吩咐,“開宴!”


  原以為祁軒至少會等一等語兮,卻沒料到他直接開了席。明澈有些不知該再怎麽安撫杜清,隻得抿了抿唇,稍感無奈,舉起酒杯,轉首慶賀這可能別樣的萬壽節。


  仿佛沒有人注意到語兮的缺席,無人過問,更毫無提醒,由著那個挺靠前的席座就那麽空蕩下去,像是有意要將它遺忘一般。


  祁軒的嘴角始終噙著笑,他是今日的主角,自然是被巴結拍馬的重點。朝臣的恭賀一波又一波,夾雜著後妃的送禮,在歌舞助興下也終究有了些興致。


  因著女眷過少,禮部便將部分頗為貴重或有寓意的人臣送禮安排在筵席時呈上,既調動氣氛,又不至讓聲樂顯得過於單調。


  心漪看著祁軒微眯的眸,看他在指間把玩著還未添酒的小酒杯,看他神色微醺,但那雙黑眸卻依然炯炯有神。


  獻禮的時機並不難掌握,可若能順勢討得皇帝歡心,才算是成功。


  眼見氛圍正佳,心漪輕咳一聲囑咐身後婢女準備好,這才提擺起身,移出席次,屈膝疊手,“皇上,臣妾……”


  “那裏空著的,是誰的位子?”祁軒側首瞥向查芝箬,有些漫不經心的問道。


  沒能抓住皇帝注意力的心漪動作一滯,一時之間頗為進退兩難。


  查芝箬勾笑偏頭,有意的湊得近了些,“回稟皇上,那是安排給梅嬪妹妹的。”


  “哦?”男人低低應了,左手微抬,身旁鍾鳴忙將他手中酒杯斟滿,“派人去看看,是不是路上出事兒給耽擱了。”


  查芝箬笑容不變,回身坐直,半點目光都沒留給那邊坐也不是,開口也不是的心漪。


  鍾鳴應聲下去安排,殿中酒用得有些多的大臣聽見皇帝的吩咐,不由玩笑,“宮中戒備森嚴,素來不會出現意外。想必梅嬪娘娘是正糾結於要穿什麽來麵見皇上,才會晚了這許久吧!”


  此話一出,席間頓時響起一陣哄笑。


  靖承等人抿唇不語,麵對朝臣的“娛樂”,難以感同身受。


  帝座上的男人並未斥責,極有耐心的等這一陣笑聲湮息,忽而眼眸一沉,落在方才開口那人身上,唇角微揚,笑意濃烈,“想不到陳大人比朕更清楚梅嬪在做什麽。如此看來,朕這個君夫做得倒不稱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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