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應對之策
從儲秀宮回來的語兮在半路上就得到傳話說卿梧入了宮,心中記掛之事到底與卿梧商量更為方便,腳步不由也急了起來。
即便祁軒應了她的請求,但這不過是一道保險。況且,她還不能完全確定那個猜想的正確性,在事情弄清楚之前,在有所判斷之前,一定要盡力避免出現自己不可控的意外。
跟在語兮身後返回的品銘轉首看向一旁同樣快步跟上的憐兒,皺了皺眉,用眼神詢問她語兮為何這般匆忙。
憐兒跟隨語兮一同隨聖駕返回儲秀宮,守在廊下看著語兮在殿中平靜的侍墨。
語兮與祁軒的相處依舊不太熱情,但他們沒再有衝突,像是各自都在摸索現如今最好的方式一般,讓這種和諧逐漸變得自然平和。
明明整個午後都很安穩,為何此刻回宮卻打亂了語兮的腳步?
是因為卿梧入宮了?
憐兒忽然想起祁軒駕臨桐鷲宮前語兮的話,眼眸稍轉,腳步靠近品銘並肩而行,“娘娘似乎有事想找公子商議,今晨還問過公子今日會否入宮。”
“你確定是商議,不是身子不適需要公子診脈嗎?”品銘聞言迅速的看了眼前方的語兮,二人因悄聲談話稍落了些距離,雖是關心的議論,卻也不好直接追問或插手。
憐兒沒經過太多思索便搖了頭,掩唇又道,“公子若不來,娘娘還交代要請院正來瞧。但如若娘娘身子真的有恙,公子該不會瞞我們才是。何況院正入宮診脈,總還會有禦醫院的藥案存檔,如何都不至瞞過我們的。”
“所以還是昨日之事嗎?”品銘皺眉深思,腳步不由又慢了一些,“可今日娘娘午膳後已看上去好了許多,應當是沒必要再.……”
“先看看之後能從公子那兒問出什麽吧。”憐兒打斷品銘的話,偏首加快腳步,“我們落得太後了,眼下看顧娘娘要緊。”
品銘抬眸看去,當下也知自己的在意有些不合時宜了。緊步追上憐兒的身形,兩相對視,沉默跟著似乎都沒注意到他們落後的語兮轉入回到桐鷲宮的最後一個拐角。
入了桐鷲宮的語兮身上宮裝隨腳步微微揚起,沒有慢下來的意思,沒怎麽理會院中沿途行禮的婢女侍從,直直朝主殿行去,卻沒有在推開來的門後見到卿梧的身影。
女子立即回身拐出主殿,見到快步走近的燕玲,忙出言詢問,“卿梧在哪兒?”
“公子正在偏殿等候,娘娘眼下便要見嗎?”燕玲看出語兮有些急切,略欠了身便答道。
“嗯,帶他過來吧。”語兮說著已返回殿內,沒幾步又道,“不必上茶了。”
燕玲雖然意外,但到底應了聲。眼眸掃過一旁來到廊前的憐兒和品銘,稍稍頷首,便轉身朝偏殿走去。
卿梧側首謝過廊上正欲掩住殿門的燕玲,轉首入內,就見語兮隨隨的靠在桌邊,似乎在想著什麽要緊事兒,眉間始終微蹙著。
卿梧見此皺了皺眉,還未走近,便輕聲道,“秋兒近日在宮裏有什麽煩心事兒嗎?”
語兮身子一顫,抬首間緩慢展露的笑意不知為何竟透著幾分脆弱感,“你來了。”
女子的模樣讓卿梧不由一怔,心口一下子揪起,令他控製不住的想到許多不好的事兒。自語兮醒來後,他便沒法兒再過多的留在宮內。為了避嫌,他不能探望得過於頻繁,可饒是如此,他也沒見過語兮在他麵前這般愁眉不展過。
直覺發生了大事的卿梧疾行幾步,一雙眸子緊凝語兮,“出什麽事兒了?”
語兮略顯無力的笑笑,慢慢在桌邊坐下,顧自拉起衣袖將皓腕露出來,“這次的事兒有些難辦,但你還是先替我把把脈吧。”
卿梧抿了唇,可最終還是依言在語兮身側坐下,手指微攏,細細切起脈來。
很快,氣質出塵的男人眉頭擰起,手指稍稍移開語兮的腕,沒去看語兮的神色或詢問她什麽,隨即就又切了上去。反複幾次,這才慢慢收回了手。
語兮稍稍轉身坐正,沒直麵卿梧投來的疑惑目光,有些勉強的垂眸笑道,“媚藥加迷藥,對嗎?”
卿梧眯了眸,雖不願見語兮這般神色,但到底還是點了頭,沒有騙她,“對,尚還診得出一些輕微的劑量。”話音稍頓,“是什麽時候.……不,你知道是誰做的了嗎?”
語兮拉了拉衣袖遮住手腕,“就在昨夜。至於下手的人,能夠想到的隻有皇後和新貴人。”
卿梧轉眸去看語兮的神色,她似乎慢慢平靜了下來,沒有先前的慌亂和脆弱,或許是因為心裏的猜想得到了自己的印證,便連周身的氣場和感覺,也變得有些像以前的她。
輕聲開口,卿梧順著語兮的話問道,“新貴人?孟家那個?”
“嗯。”語兮應了聲,忽又笑道,“卿梧還沒見過她吧?她可和以前大不一樣了。”
“以前?你見過她?”卿梧不覺有些詫異,因為據他所知,語兮出閣前未曾與任何外人接觸,嫁入侯府後也沒有孟家的人造訪過侯府。而依語兮所言,她顯然對自孟家入宮的這位貴人很是熟悉。
可她們是在哪裏認識,又是如何認識的呢?
語兮沒有直接回答卿梧的疑問,像是有些隨意道,“以後有機會看看吧,看看她的臉。”
“臉?”卿梧越發感覺到了今日語兮的奇怪,她似乎始終沒落點她之前所說的為難事,可又不像在聊無關閑事。
“新貴人名喚孟心漪,但這隻是她現在的名字,而她以前的名諱僅僅兩字,名喚,孟瑤。”語兮在念出“孟瑤”兩字的時候,神色有些嗤笑,帶著明顯的輕蔑和不喜,還有抹淡淡的神思遊移。
卿梧放在膝上的手動了動,蹙眉抬眸去看語兮,腦中已然想到不少可能性,“你確定她們是同一個人?你發現了人皮麵具?”
語兮聞言搖頭,眼眸卻堅定無比,“人皮麵具我識不出,但心漪這個名字我忘不了。”
“秋兒?”卿梧的直覺告訴他今日的語兮和上次相見時很不一樣。細想了想,他轉回先前的重點,“弦月不是該跟著你嗎?怎會在昨夜出了事?桐鷲宮的護衛並不算差,要想有所作為,絕不輕鬆。”
“還有,既然對你用了藥,就該還有下一步動作。可眼下都近日落,還沒發難,不也不正常嗎?”卿梧皺眉望向語兮,“布置,總歸要有些目的才對。”
“昨夜我跟莠兒不在桐鷲宮中,他陪我出去走了走。”語兮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卿梧,“我是臨時起意,他是執意隨行,可對方還是得手了,這說明什麽?”
“說明對方早有準備,無論情況如何,都有辦法引你入套。”語兮簡短話語裏的信息量不小,但卿梧還是抓住了重點。
“還有一點。”語兮轉眸看向卿梧,進而補充道,“對方清楚暗衛的存在。”語兮話音一頓,微微頷首,“她不一定要認出莠兒,但她一定明白要想控製我,就必須解決我身邊護衛的暗衛。”
查芝箬嫁入侯府的時間比語兮隻長不短,知道暗衛的存在也不算意外。可若是新貴人,無論語兮的想法正確與否,想知曉暗衛,未免太.……
“你之前見到那個心漪,是什麽情況?和他有關嗎?你還記得跟他有關的事兒?”如果那位新貴人跟男人沒有任何前情的話,是不該發現暗衛,也不該被語兮列入考慮的。
語兮輕輕歎了口氣,唇角稍揚,轉首望向身側的男人,“卿梧,你當真沒有發現嗎?比如我的傷,根本影響不了我的記憶。”
卿梧聽到這裏,一直以來無法確定的猜測也有了答案。當即笑了笑,回應語兮的問話,“脈象這東西,我自然拿得準。隻是若你執念太強,光靠脈象,我也未必能解釋一切。”
語兮搖了搖頭,長睫微垂,笑容有些苦澀,“原以為自己忘了更好,結果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卿梧微微沉吟,握拳抵唇,“你這樣假裝忘記的逃避,就是為了讓他能夠忘了你在宮裏的那些日子?”
語兮的嘴角噙著淡淡的笑,“不光是那些日子,還有那個人。其實你我都知道,瞞不住他的,隻不過我忘了,他便沒法再向我追究。”
“他們之間的聯係已然斷不了,但這樣至少不必從我這兒開始揭開。”語兮閉了閉眸,複又繼續道,“我忘了,隻是想要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何況清白這東西,又不是未出閣,我拿什麽證明?”語兮說著抬了眼,“總有愛嚼舌根的人,不是嗎?”
卿梧沒有否認語兮的話,就這樣沉默的坐了一會兒,正要拉回正題,就被語兮莫名攥住了手心。
語兮抓住卿梧的手,凝著他望過來的眼,輕聲問,“卿梧,其實,你是為我娘來的吧?”
卿梧另一隻手的手拳驟然握緊,被語兮抓著的右手反應不大,卻還是轉首避開她的視線,“不管是皇後還是你說的新貴人,你想到她們這麽做的目的了嗎?”
語兮搖頭笑了笑,沒有計較卿梧的岔開話頭,微歎了口氣,“今早發現的時候我本來很害怕,尤其是這種節骨眼上,他居然下了早朝便過了來,著實讓我一陣慌亂。可我後來也想清楚了一點,和我在一起的人,除了他不可能再有旁人。隻有他,才是最保險的計劃。”
卿梧聞言擰眉,繼而搖頭表示不同意見,“要對他下藥沒那麽容易,何況你不在桐鷲宮既是偶然,她如何保證他在自己宮裏而不是獨自宿在儲秀宮?”
“所以她的條件裏是優先滿足你說的那些,再來解決我的問題。”語兮偏首微微扯開宮裝束緊的領口,又提高衣袖,露出兩處殘留的痕跡。痕跡有深有淺,雖有些莫名,但卿梧已然想通這是什麽情況。
“想必給他的藥量和配方也是精準核算過的。昨兒個白日裏鬧了那麽一出,他就算注意到,也不會想到夜裏有人故技重施。”語兮慢慢整理著衣衫,語氣裏透著一絲對施計者的感慨。
卿梧歎了口氣,想了想,試探著開口,“需要我給你配副藥嗎?還是.……你不介意那個可能的結果?”
語兮聞言垂眸,半晌,有些無奈的笑道,“麻煩你了。倘若真有了,這件事便沒法兒善了了。”
卿梧抬眸看向語兮頰邊淺淡的笑,聽她無意識叩響桌麵的聲音,一時相對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