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盜蘭舊識
鍾鳴的話帶了些壓迫性,這讓攤主的精神更加緊繃起來。明明瞧上去都是大戶人家出身,樣貌出眾,氣質不凡,便連那仆從看上去都高人一等,又何必要為難他一個小本買賣的老板?
其實無論是祁軒語兮,還是一旁幫腔的鍾鳴,對攤主是否真的以次充好都無甚關心。隻是南蘭既為蘭花中的翹楚,比起那些販賣至樂陽的幹花,在未央得一處能觀賞新鮮花蕊的去處才更有價值。
直接用銀子砸到老板願意讓他們見見家中花圃也並非不可,但這香包裏的蘭花都摻了旁物,那家裏種的蘭花就不那麽讓人期待了。
鍾鳴的言辭並沒有強迫攤主一定要讓他們查驗香包內的幹花成分,可攤主遲遲不表態是否能去他家中拜訪,令祁軒三人都不由開始懷疑這老板的家中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按理說,香包所需的幹花本就不多,加上製作時布料也會經花香熏染,小本生意,有些紕漏也無可厚非。隻是這位攤主的表現實在是過分不自然,著實讓人生疑。
語兮看了看似乎還是不欲回答的攤主,伸手將祁軒手中的香包抽了出來,重新置回攤上,“既然老板有難言之隱,我等外人也不便再多強求。不過老板既是出來做生意,誠信為本,還需謹記。”
攤主聽言,暗自鬆了口氣。可語兮那後半句的好言提醒,又讓他心思一沉。
鍾鳴瞥了眼轉首看向語兮的祁軒,心下了然,隨即恭恭敬敬的朝攤主一禮,抬步就欲跟上先行轉身的兩人。
語兮既已選擇不深究,祁軒自然也不會過多幹涉。勾開她垂落的發才要離開,那本該因他們的“放過”而竊喜的攤主,卻出言留住了三人。
攤主看了眼回首間並無多少情緒的兩個男人,這才將視線落在微有詫異不解的語兮身上,拱手一禮,“夫人的話,小人甚是感激。既然幾位並非刻意刁難,小人也願意告知實情。”
攤主到底是個老實人,如此摻雜幹花販賣,也實屬無奈。心中有愧,自然生意也做得心不在焉,好容易碰上三人這樣該是不吝花錢的主顧,卻被人發現了其中隱秘,遮掩不易,又不敢耍潑皮。直到語兮放棄離開,一語提醒,讓他本就不曾泯滅的良心有了衝動。
見三人重新靠近,攤主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道,“公子的發現,確實屬實,小人這攤上的香包都或多或少摻了其他種類的幹花來充數。”說著抬眼看看三人,“但小人此舉,也實屬無奈。”
“小人我別的不會,飼弄花草還是挺有心得的。家裏養的蘭花若不能整珠賣出去,便會製成香包售賣。這香包原就是個小本生意,全靠我媳婦縫製熏香。每日固定出攤,雖收入不多,但也算多個來源。”
攤主說到這兒,微微歎了口氣,“也是奇怪。今兒個晨起,我家院子裏曬好的蘭花瓣莫名丟失了許多,連帶著兩盆主顧訂下,不日就要送去的移盆蘭花也不翼而飛。我家蘭花雖養得不錯,可不偷錢財隻偷花的還真沒見過。”
老板所言,這小賊的喜好倒著實讓人意外。不去那些富貴人家,反而選擇攤主這樣較為一般的小戶出手。不盜金銀不竊珠寶,隻對蘭花感興趣?當真奇妙。
“那老板家中剩餘的蘭花可還有?”注意到攤主被人預訂的蘭花也失了竊,語兮不由想確認他是否還有應對的後路。
攤主有些意外語兮開口的關注點在這裏,皺了皺眉,但也沒有全部隱瞞,“還是有些的。”
語兮沒有明言她的擔憂,聽攤主肯定,微微點頭算是知曉。可望著攤上用心準備的香包,她一時又沒想好知曉了真相的自己是該就此離開,還是買上幾個才更為妥當。
正當這小小的空間開始因沉默而變得有些壓抑時,一直沒有發言的祁軒側身伸手將攤上的幾個香包挑了出來,“老板,你算一算眼下這裏有多少個香包,我按兩倍的價錢買下。不過我不需要這邊的這些,你將所有香包裏的蘭花部分都裝到我挑的這幾個裏麵,我隻要這些就好。”
明明付了兩倍的價錢卻隻拿走其中的幾個香包?雖然祁軒在話裏表明他隻取僅放有蘭花瓣的香包,可這麽做,相當於留了大部分的空香包給攤主。隻要幹花足夠,不需要再重新製作就可上攤開賣,實在是讓了個大便宜給攤主。
語兮側眸看了看已收回手的男人,倒不是質疑他的做法,隻是沒想到他會這麽處理。
鍾鳴看了眼有些愣住的攤主,輕咳了咳,出言提醒道,“不知老板可願接下我家爺開出的條件?”
“這個.……這個,我.……”攤主自然沒想到自己和盤托出後會迎來這樣的結果,心中欣喜不已,卻又擔心這不過是有錢人的玩笑。
“老板不必擔心,這筆生意在下真心實意。”祁軒說著微微頷首,順勢將身邊的語兮一攬,“內子為尋蘭而來,在下也不想因那小賊壞了她的興致。既然有緣,出份兒力也是應當。”
男人說話時少了之前質疑的強勢,聽上去也更為順耳,“方才的要求,想必老板也需時間準備。不若另定時間,在下派人來取。”
“我,這.……”終於沒再懷疑的攤主連忙疊聲應下,“好好好,公子安排就是。小人還要多謝公子和夫人的善心才是。”
祁軒淡淡含笑點頭,在鍾鳴已然掏出錢袋要與攤主開始結算時,話鋒一轉,“老板,在下冒昧再多問一句,你可還知道有誰家也發生了盜花一事嗎?”
攤主經此一問,細數香包個數的手也隨之停下。仔細想了片刻,方才開口,“這蘭花因在南國盛產,於本地來說算不得什麽稀罕物。若非家中有花圃種植,大多也不會經營賣香包這類的小買賣。小人知道的此種背景的農家隻有六七戶,沒聽說丟,但今日似乎確沒幾家出攤。”
祁軒和語兮聞言,不由對視一眼。那邊鍾鳴見兩人似有所想,為免攤主多言打斷,忙招呼了他繼續清算攤中物品。
直到攤主收了鍾鳴付的訂金,千恩萬謝的送走三人,語兮這才發出感慨,“想不到現如今會有如此嗜好的盜賊。不過看那攤主有些防備的不想告訴我具體有多少蘭花幸存,再去找其他做這個買賣的,恐怕也不大有機會看到成株的蘭花了。”
“那不如……我們也去夜訪?”聽語兮有些遺憾,祁軒黑眸一轉,試探的建議道。
語兮斜眼瞥向身旁沒什麽顧忌的男人,用手戳了戳他的胸口,“你這樣可不是一個主帥該有的言論。”
祁軒挑了挑眉,沒接這茬,反而側首去看靠後一些的鍾鳴,“方才挑的時候給你和靖承都算了一個,回頭你先把自己喜歡的留下,再給靖承明澈他們送去。”
鍾鳴聞言一怔,隨即開口,“爺,你給我們這些大男人挑香包做什麽?哪兒會用得上。”
“用得上啊!”語兮聞言轉首,有些隨意的接口,“像瑞王那樣送給王妃就好了。”
“夫人,先生也就算了,鍾鳴可實在……”
“大老遠買的,不用就先留著。”語兮沒有讓鍾鳴將話說完。耳聽祁軒前麵的鋪墊,她隱隱覺得她曾多次懷疑的事兒有了答案。
鍾鳴這個人,和往日的裴英還有衛襄皇身邊的高夕相比,宦官的感覺實在差太多了。即便他有過從武的經曆,意外傷身導致落得以如今的身份示人,可語兮還是覺得這合理中有些和他本人的不契合之感。
而祁軒這時候的暗示,是提醒還是警告,語兮不得而知。但如果祁軒想過待他成功後,有朝一日讓鍾鳴恢複一個正常男人的身份,那句沒有明言的吩咐,或許就是個開端。
鍾鳴的真實情況,既是秘密就不可外宣。可若是被語兮看出了點什麽,這裏的兩個男人雖不會直接承認,但也不至要太過決絕的否定。更何況,語兮不是第一次有這種表態了。
緘默並不代表氣氛尷尬,眼見時間已差不多,三人便開始朝出城的方向移動。
沒多細究前言的語兮重新將視線落在前行的大路上,忽然就覺眼角的極致有一道紅光閃過。
語兮腳步方頓,鍾鳴卻已閃身到她身前。身側的祁軒也稍稍橫步,帶著防禦的姿態,凝向那道從旁竄出的紅影,以及那人手上不住揮舞的令人不由戒備的長鞭。
紅影所現之處隨即又有人奔了出來,語兮想要辨清情況,視線卻不由被那道紅影吸引。
鮮豔的紅衣在空中劃出美妙的弧線,長鞭隨著身體的舞動在那人身遭形成一個圈。語兮雖看不出實體,卻也覺得那長鞭似乎在紅影周圍形成了保護,而且還挺有效。
語兮很快分辨出那紅影是個女子,但令她驚訝的不是這人的性別,而是她空閑的那隻手上,那嫩白的顏色,一捧在懷,赫然就是一株品相極好的蘭花。
認識到這一點的語兮腦中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女子便是那盜花之人。隻是若當真如此,她不禁又生出一個疑問。
女子的身形動作行雲流水連貫自如,真要去偷盜,也沒理由會被人發現,更枉論現下這般被人追到了大街上。而且她雖一直被那些追趕她的人圍攻,手中蘭花卻不見一片花瓣掉落,可見她自身武功絕不至被這些人圍困還無逃脫之法。
長鞭揮舞,確有震懾效果,但震懾卻不擊退,如此耗下去,實在不智。
忽然,那女子轉身的瞬間,語兮從她的嘴角那兒發現了一抹情緒,一抹有些失望的情緒。
隻見她長鞭一震,身形後躍,在那些人還要上前糾纏之前,拋出了一錠元寶。眼角下的淚痣微揚,“這些錢,足夠我帶這蘭花走了吧?”
毫不作偽的一錠元寶讓語兮有些啞然,這人的出手大方,似乎連身邊這個男人都比不上了。
祁軒皺了皺眉,但並非因為那女子的出手。那株蘭花俏麗非常,在女子的懷裏毫發無損。若能討過來,語兮方才沒有達成的心願興許就.……
雖見對方似乎對他們並無威脅,但鍾鳴依然沒有退回他更加靠後的位置。視線凝著那邊因為錢財而無需再多交涉的雙方,正要請示,那抱著蘭花的女子卻向他們這邊看了過來,更甚至,邁步走了過來。
自己還沒動作,對方竟找上門?祁軒眯了眯眸,眼見那人收起長鞭,卻也沒有放棄思慮。
語兮同樣不解那女子為何直直的朝他們走來,順從的落在後麵讓兩個男人靠前戒備,那張越來越近的臉卻似乎勾起了她某些不太深層的記憶。她們之前,見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