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為何是他
明霍看著一旁仿佛永遠找不盡話題的鶯歌,自語兮離開後就漸漸被消磨的耐心也所剩不多。
平日裏語兮雖是避到了外間,可明霍的耳力和對人內息的感應都未受背後抓傷影響,即便身在裏間,也很清楚語兮就在外麵。
因為這樣,他可以耐著性子配合鶯歌說話。他想看看語兮會任由這種狀況多久,而他雖期待結果,卻也是想為語兮和他的疏離找個借口。
他不是第一次吻她,主動的,被動的,在她清醒時,在她意識混亂時。以前的幾次,她或是並不知道,或是事出有因,再有便是怒極生怨。可這一次,他一樣是在迫她,她的反應和態度卻都不一樣了。
明霍想過會不會是語兮對他有了改觀,可他不能直接確認,更無法兒通過旁處佐證,隻得自行猜想,偏偏又不敢抱有期待。
然而這幾日下來,她雖固執的不與他同房而眠,卻沒有向他提過再不要入夜後將她抱上榻來。
女兒家的身子自是不可能在冬日裏睡在地上,可明霍也不想她委屈的窩在桌邊湊合,這才不厭其煩的夜夜將她抱上榻來。她的性情,不會讓帶傷的自己還打地鋪,卻也絕不會同意與他同榻而眠。
但盡管如此,那個吻所引發的漣漪效應,始終在無聲的繼續。
語兮出門的時間比明霍預計得還要長,這讓他覺得有些不對勁。多日不出門,語兮會在此刻離開,他大抵也猜得出原因。可現下用時過長,實在讓他沒法兒安心,更沒有心情再聽鶯歌聒噪。
有隨身的金瘡藥療傷,再加上幾日的靜養,明霍背脊上三道可怖的抓傷早已結痂。貪戀於語兮的照顧,又還沒想好兩人接下來該如何相處,該如何打破那夜衝動的僵局,是以明霍一直以來大多都賴在榻上,而他現在,卻再等不下去了。
始終靠在軟墊上的明霍掀了衾被就要下榻,一旁的鶯歌一驚,連忙起身就要將他按回去。明霍心中不安又煩躁,側身避開鶯歌快速穿了鞋襪,扯過擱在衣架上的外衫,便朝外走去。
“六爺,六爺,你有什麽急事兒不如交給鶯歌來辦。你還有傷要養,不可這般隨意走動。”
鶯歌的聲音自遠而近的追來,明霍沒去搭理,抖了衣袖,隨便拉了個路過院前的穀中人,開口就問穀主的去向。
“六爺,六爺,你要尋我哥,告訴我一聲,我帶他過來就好,不必你親自去尋的。”鶯歌追至明霍身側,見他始終都不看她一眼,眸中閃過一抹妒色,卻一瞬而逝。
男人的側臉微凝,看得出來有些緊張,心思全不在近在他眼前的自己身上,這讓鶯歌尤為的挫敗且不悅,“你是要找夫人嗎?既然她去找我哥了,跟我哥在一塊兒,總不會出事兒的。六爺不必太過擔心,鶯歌陪你回.……”
不知是不是心裏的不安作祟,鶯歌這席勸慰的話反讓明霍嗅出了掩蓋陰謀的味道。
身形一頓,鳳眸立時轉落到鶯歌身上,淡漠冷凝的姿態讓她的話再也說不下去。可明霍反而在這一頓後,轉身重新抓了個人問話,繼而直接運起輕功,躍樹掠出,急急的就朝剛打聽到的方向趕去。
越是靠近那個目標,明霍越在盡全力聽取周圍所有的動靜。直到一陣斷斷續續的嗚咽入耳,他的心還沒放下,就再次被揪得更緊。
細碎聲音裏透出的狀態讓他抓狂,衣袂的翻飛也愈加繚亂。
而當他終於看到了活動的人影,明霍隻覺他的整顆心都泛著無以言表的心疼,自責,然後,他就被人最黑暗的一種情緒徹底支配。
不用否認,明霍很清楚他在這一刻泛起了殺意,決絕淩厲,毫不留情。
他看到語兮掙紮著朝他趕來的方向吃力的爬著,她的衣衫盡散,發髻歪斜,青絲攪成一團亂麻,還有暴露在外的肩胛,和那裏一朵豔紅的梅花。
她身後的男人一手扶額,有些不清醒的甩了甩頭,繼而抓住她的腳踝向後拖去,狠力翻過她的身子,臉上的欲望和焦急令人惡心到反胃。
明霍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得手,身子先一步動了起來,她的一切都刺痛著他的眼眸。
當他卸下那人的雙臂要擰斷他的脖子時,女子微弱的聲音拉回了他的神智,阻止了他在她麵前的殺戮。
男人痛苦的叫喊被他用一腳狠踹給掐斷,他忙回身來查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語兮,褪下外衫和中衣將她裹起來,取出她嘴裏的腰帶,然後發現,她的右臂因為被人大力拉扯以致脫臼。
明霍不知道此刻該說些什麽,除了用體溫和內力溫暖她有些木然的身子,除了簡單到隻有形式的撫背安撫,他竟想不出自己還能做些什麽。
懷裏的女子全身都在發抖,愈演愈烈,就像是置死而生的戰栗。明霍親眼看到了她的堅持,即便她要護住的清白不是為他,他也欣喜若狂。
片刻後,明霍張了張口,嗓子莫名有些啞,“沒事了,我在這兒,沒有人能再欺負你了。”
一句話,觸動了語兮最後繃緊的一根神經。在她因為慌亂跌倒的時候,在她感覺自己又被卓勝抓住的時候,她幾乎就要放棄了,可她竟然真的在這爭取到的時間裏,等來了解救她的人。
可這個人,為什麽不是你?
燕郎,你到底要到什麽時候才能找到我!
委屈,失望,疼痛,雜糅在語兮奪眶而出的淚水裏。她埋在明霍的胸口嚎啕大哭,把方才的害怕,絕望,甚至更多情緒都爆發了出來。
再沒有什麽雲淡風輕,她隻是一個受了傷需要安慰和依靠的柔弱女子。
明霍任由語兮發泄,同時避開她暫時因為情緒而遺忘,可終究還是會作痛的右手給予她最溫暖的陪伴。但他也沒忘了那個還沒死在他手下的該死之人,他對語兮做的一切,他必定要讓他十倍百倍的償還。
忽然,鳳眸中的某處閃現出一道身影,僅僅瞬間,便已消失不見。
明霍的眸底霎時出現了戾色,在語兮已然顧忌不到的地方,生根發芽。
直到感覺語兮的身子漸漸回暖,她的哭聲漸歇,明霍這才將她緩緩放開,重又將她散開在自己衣衫下的淩亂衣襟整理清楚。
語兮的額頭不知在哪兒磕得青了一塊,手臂手掌上都有些許擦傷,但最嚴重的,還是肩胛的脫臼傷。
她沒有反抗或掙紮明霍的觸碰,一雙眼眸紅腫淒然,卻已找回了焦距。
明霍為她整理的手頓了頓,忽而開口問道,“現在可以和我同榻了嗎?”
始終望向旁處的語兮在聽到這句話後猛然轉首看向明霍,眸中帶著不解憤怒和末了的了然。她神色中的抗拒瞬時閃現,原本柔順乖巧的身子也再度變得僵硬起來。
忽然,兩人之間傳出一聲骨骼重扣的脆響,打破對峙,更逼得精神緊繃的語兮失聲叫了出來。
明霍輕柔的拍了拍語兮的背,揚袖擦去她因為自己而冒出的冷汗,“沒事了沒事了,剛剛歸位的骨頭會有些疼,一會兒就好了。”
語兮沒空理會明霍那句話是有意還是隻是想分散她片刻的注意力,方才所有被忽略的痛感都在一瞬向她襲來,實在始料未及,難以默默忍受。
待得語兮的大口呼吸逐漸平緩下來,明霍帶著她起身,就要抱她回去。
身後一直沉寂的某處忽然有了動靜,扶著語兮站穩的明霍轉首回顧,眸色立時一沉。
他可沒想過要放過那個對語兮欲行不軌的男人,低低在語兮耳邊說了句閉眼,便一手攬著語兮,一手提起卓勝,運輕功返回。
隨手將卓勝扔在穀中來往必經的一條路上,明霍首先將語兮送回了房。
知道她身子必定不爽,明霍轉去燒了熱水,又將關在外間的小狐狸抱上床榻送到她手邊,這才傾身碰了碰語兮的額,“我先去處理些事情,就在附近,很快回來。”言罷也不等語兮回應,掖好被角,轉而就出了門。
不得動彈的卓勝,肩部還在滲血的淋淋傷口,痛苦的嚎叫,很快就引來了許多人的圍觀。
明霍去而複返的趕至這處,見已有人將卓勝扶了起來,手忙腳亂的想要給他包紮,還有卓勝口中的叫冤和辱罵,都讓明霍在麵對語兮時的泰然沉穩崩潰殆盡。
他一腳將卓勝踹翻在地,繼而踏踩在他的胸口,“再敢多說一個字,我讓你生不如死。”
身為皇子的氣勢一瞬威壓向被明霍踩在腳下的卓勝和周圍因他的突然出現而意外迷茫的眾人身上。野心之人的霸道狠戾叫人不禁發顫而畏懼,卻又不由對造成一直以來溫文爾雅的六爺如此模樣的原因產生好奇。
卓勝受挾噤聲,可眼眸還在朝旁瞥去,似是想尋找幫手,又或隻是不敢直視明霍那雙戾氣十足的眼眸。
聽聞消息的穀主匆忙趕來,被眾人讓到中間,見到此番景象,意外之餘,勸說為先,“老六,你這是做什麽?卓勝是個老實人,斷不會故意招惹,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誤會?”明霍鳳眸一橫,腳下又加了幾分力道,“他是個老實人?老實人會打我夫人的主意,欲行不軌?”
“我老六自問自己和內子都沒有做過任何傷害穀中的事,憑何如今內子卻要遭受如此對待!”明霍鳳眸環視眾人,最終落在穀主身上,“穀主,內子平日是不愛與人打交道,若有不對,我在這裏替她向諸位道歉。可她絕不會主動招惹旁人,此人冒犯了她,恕老六不能就此罷手。”
明霍的態度很堅決,這讓穀主頗為為難。是他讓卓勝領語兮去的菜地,便是卓勝臨時起意,多少也和他有些關係。可這卓勝都被卸下了雙臂,如此代價,難道還不夠嗎?
“老六,既然夫人並無大礙,這卓勝也失了雙臂。他日後恐怕都隻能如此過活,付出的代價如此之重,要不你就.……”
“穀主這話就不對了。我夫人沒事兒,就讓我原諒他,難道他真的玷汙了內子,我才有資格憤怒嗎?”明霍說著,踩在卓勝胸口的腳又向他的咽喉逼近寸許,“敢把主意打到她頭上,我看你是活膩了!”
“老六,老六!”眼見明霍眸中閃現殺意,穀主連忙伸手攔到他麵前,“這樣,你給我個麵子,我來處理此事,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結果。”
周圍眾人俱都被明霍散發出來的氣勢所迫,一時噤聲,不敢多言。可卓勝畢竟是他們一同長大一起生活的兄弟,落得如此,總生惻隱。何況擁有那樣無雙的容顏,被人覬覦才是平常。又不是他們自己的姊妹媳母,想要感同身受的憤慨,到底不大可能。
對立的兩人正在僵持,一直關注著不遠處房中動靜的明霍卻突然聽到了東西摔落的響動。心頭一顫,當即再不多留,甩下一句“勞穀主處理”,便轉身趕回房去,隻留人群中某人眸色深沉的看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