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暫緩玄機
“你在.……幹什麽?”語兮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麵前緩慢拉開距離的男人,自由的雙手一麵支撐住她的身子,一麵顫抖的觸上她甚至也在打顫的嘴唇。
“回答我,你在幹什麽?”語兮忽然發狠的甩開自己的手,跌坐在地的身子也突然跪立起來,瞬間拉近了與男人之間的距離,“告訴我,你這麽做是為什麽?”
女子的淚不再肆掠,可模糊的淚痕依舊花了她的臉。
祁軒看著因質問而主動靠近的語兮,焦急而無奈。運籌帷幄的男人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在感情麵前的無力,究竟還要他做些什麽,他的兮兒才肯相信他,他們之前的誤會才能得以解除?
人證?物證?極端的情緒下,她會相信他拿出手的證據嗎?她會不會以為這些所謂的證據,都是他為了圓滿謊言而布下的圈套?
語兮的情緒正在反過來消磨著祁軒的信心。他不是要放棄了,他隻是對思考不出對策的自己感到憤怒。眼看著心愛之人漸行漸遠,他卻找不到辦法來拉住她。
人原來,是這般弱小的生物嗎?
胸口衣襟被人揪起,他卻想不出該如何回答她。
腦中忽然想起那些已不太清晰的兒時歲月裏,有那麽一次,自己闖了禍,被母親責備,父親因著寵溺自己對母親說了句重話,後來,似乎也是花了許久才將母親哄好的。
哄人?具體該怎麽做來著?可他怎麽記不清父親那時候帶著他為母親做過什麽了。
不記得,不知道,那.……祁軒抬手擦掉語兮臉上的淚痕,勾過她散亂到胸前的發絲,然後輕輕將她擁進懷裏。
饒是祁軒,單膝跪了這許久,又經過語兮的推搡,雙膝早全都落了地。不為跪誰,隻是配合著她的步調,遷就著她的高度,迎合著她的情緒。
雙手被壓在兩人胸口間不大的空隙裏,語兮想使力將人推開,可明明不覺得多麽用力的懷抱偏偏紋絲不動。
語兮的頭無力的抵在男人肩上,聲音細小,猶自不肯放棄,“你這是在做什麽啊?你這樣,對不起她啊!”
祁軒偏頭靠在語兮貼在他肩上的腦袋旁,緩緩舒了口氣,“我從很早以前開始就在對不起她。但後來我發現,我最不能說抱歉的人是你。”
沒有再多去細琢詞藻,祁軒尋求著那些潛藏在意識裏最直白的表達。期望在心底,卻不敢過分渴望她的回應。如果這份真實都換不到她靜心聽他說完的一個機會,難道就隻剩下強留了嗎?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明確告訴你。方才那樣,我隻想對你做,從今往後,也隻想對你一個人做。”
方才那樣……語兮垂下的眼眸眨了眨,水汽正在重新凝聚。有大掌輕輕撫摸著她後腦的發,極盡溫柔,引人眷戀,可她.……已經怕了啊!
祁軒沒有了開口再言的衝動,本能讓他住了嘴,所以他便安撫的順著她被風吹亂的發,然後單膝抬起,試圖先讓她離開終究潮濕落寒的林地。
無人配合的單方麵作為,自然也沒讓祁軒覺得為難。彎腰拍掉語兮膝頭沾上的濕泥殘葉,祁軒皺了皺眉,直身之時,已默默決定這身騎裝日後不會再讓語兮穿了。
黑風不知去了何處,周圍也靜悄悄的,偶有風過,男人都為懷中女子擋了去。
沒有哄人經驗的祁軒隻好參照之前在雲冥閣見到語兮哄睡陌嫣時的模樣,輕緩的,有一搭沒一搭的拍著女子瘦弱的脊背,不說話,隻默默相伴。
時間緩緩流逝,沒再發生多麽激烈的情緒波動,沒有話語,更沒有淚水。語兮隻是任由祁軒抱著她,無需她落地的雙腳再顧自承力般的抱著她。承載她的一切,背負她的所有。
沒有決定就沒有表態,兩人之間莫名在此刻尋到了一種靜謐的平衡。但,終究是不長久的。
獨占許久的地界突然被人入侵。察覺的男人下意識停下了手上動作,將女子擁得近了些,黑眸銳利的掃向某個確定的方向,片刻後俯首,“別怕,有我在。”
男人言罷,伸腿胡亂的將兩人腳下的土地湮滅痕跡,隨後擁人入懷,輕功施展,躍上斑駁交錯的枝幹,轉移過幾棵樹後,這才扶著樹枝讓女子的雙足落到實處。
初時不明其意的語兮隻是隨著控製被帶起,但在後來的逐漸騰升和移動中,也不得不抱緊男人腰身,求得片刻的安心。
陡然立於樹林高處,帶給語兮一絲不適的暈眩感。她蹙眉閉了目,得到緩解後立即看向男人。才要說話,嘴唇卻被那人修長的手指按住。男人用眼神挑了挑下方,語兮轉首望去,就看到領著一隊人馬的明棣,正自他們方才所處的那棵樹旁不遠的另一個方向駕馬而來。
第三階段的活動,重新落回秋獵最根本的基礎。如果隻是射射箭,活動活動筋骨,那皇家校場完全能夠滿足這些要求,實在沒必要大費周章的趕來西山營地。
蔻丹本就不是個安分恬靜的性情,鬆楓山兩年,又多了許多本事,想這麽快收勢不玩耍一番,自是不大可能。
前兩階段成績,明澈一直遙遙領先。王妃杜清又是個也擅騎射的主兒,若是再一同參與,未免將差距拉得過大,失去比試的公平性。是以這一階段,各府王妃是否隨行不再強製,但獵物隻以各位王爺所用的帶有標記的箭矢為準。
自然,為了防止旁人相幫作假,除卻貼身侍衛這類的存在,均由禁軍侍衛護送隨行。所以此時語兮看到的,便是季菻排在那些侍衛最前,隨侍在明棣左右。
明棣勒馬停在某棵大樹近旁,皺眉看著不遠處不太明顯的馬蹄印,視線四顧,卻沒有發覺人跡,不由心下嘀咕。
季菻抬眸看了一眼獨自在前的明棣,複又瞥了眼身後侍衛,雙腿微動,催促胯下馬兒跟上。臨到身側,這才壓低聲音道,“王爺?”
明棣回神轉首,卻隻淡淡掃了季菻一眼便不再看他。他還無法確定那送信之人是誰,可眼看語兮和祁軒無端有了隔閡,很難讓他不去在意這其中與自己那事兒的關聯。
如果,這隔閡隻是混淆他判斷的假象呢?
方才男人沒細聽規則,甚至沒向皇帝示意就縱馬撈起女子離開,便連他身邊那個鍾鳴都沒來得及跟上,這表現著實不大正常。
明棣是看著鍾鳴帶人朝兩人離開的方向追去的,如今刻意迂回到這片區域,沒有發現那兩人蹤跡,竟連每個王府都會配置的那隊侍衛也尋不到去向,是弄錯方向了嗎?
樹上的那雙黑眸留神關注,旁側的語兮卻早已收回了視線。明棣雖非什麽善茬,她也不願多有碰麵,可方才男人急急帶她回避,總有些家醜不敢外揚之嫌。即便語兮也不想在那時見外人,可心裏總是……
樹下的明棣沒有過多停留,稍加打量,便已帶人離去。祁軒確認對方確實離開,分散的注意力也重新全部集中到語兮身上。可一時間,有了這段插曲,之前的話題和氣氛都難再續,竟有些.……不知如何打破僵局。
“可以放我下去了吧?”思緒和情緒都恍有時過境遷之感,語兮顧自擦了擦雙頰興許還有痕跡的淚痕,攏了攏發,這才想起發簪不在。咫尺之地,兩人靠得太近,可語兮又不得不依靠於他,但終究做不來討好之姿。
祁軒聞言歎了口氣,環著她的手臂緊了緊,輕聲在她耳畔道,“閉眼。”接著一陣疾風過耳,再無跳轉,直直墜下,中途不過略作緩衝罷了。
兩人落地,祁軒也沒立即放開懷中語兮,雙臂環上,再度撫了撫她的發,“我知道,你需要時間來考慮我們的關係,但隻一句,無論旁人說過什麽,她說過什麽,我方才對你說的話都是真心,絕不作假。至於這誤會由何而生,我會查清楚,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解釋。”
沒等語兮相應,男人已輕輕將她放開,側身凝眸頓了片刻,忽而悠悠開口,嗓音微低,“鍾鳴。”
語兮一驚抬眸,轉首看去,就見一個身影自遠處樹上落下,轉瞬便到了兩人近前,恭恭敬敬的拱手一禮,“王爺,夫人。”
方才明棣沒察覺到任何異樣,可這附近除卻自己和男人,竟還有鍾鳴隱匿得這般好?語兮下意識朝周圍樹上掃去,真不知該說明棣能力不濟,還是他和他身邊的人都高深莫測了。
“還有多少時間?”祁軒瞥了眼語兮神色,隨口問著話,眼眸卻已轉向別處。
鍾鳴不好當著麵兒打量情況,方才遠遠的也聽到了些許動靜,可這兩位說話,總也不好打斷,來不及稟告之事一直壓到現在,也不知他們之間的誤會解開沒有。旁人不便插手,心焦也為難。耳聽祁軒問話,鍾鳴抬眸掃過天色,心下估算,“隻剩大半時辰了。”
“好。”祁軒轉步彎腰從地上拾起某物,手心微握,吩咐道,“將黑風帶來,你們周圍護衛即可。”
鍾鳴應聲,臨了抬眸看了一眼那側兩人,強迫自己將心思收回,轉身就再度沒入林中。
祁軒徑自步到語兮身後,在她下意識躲開之前先行開口,“別動,我不做什麽。”說著手中東西抿唇含著,雙手撥弄語兮青絲,繼而兩指勾鬢,可謂是有些熟練的為語兮盤起了發。
語兮正猶豫著是否要移步,可男人之後的舉動卻到底讓她有些無措。
往日一室而寢,大多都是語兮先起身由憐兒或燕玲伺候梳洗後,再轉頭服侍祁軒。向來隻有語兮為祁軒梳發的份兒,卻不想有一日也會得祁軒如此相待。一時之間,實在讓她百感交集。
男人曾在她麵前自行束發,簡單的女子發髻自然也難不住他,可此時做來,真不好說是刻意還是無心。
語兮無從判斷,男人又在身後認真作為,就如伸手不打笑臉人一般,到底不好拒絕太過。
發簪插入語兮發中,祁軒顧自滿意著,微露笑意,卻也沒忘記正事。
耳邊有馬蹄踏動的聲響,祁軒收起思緒,繞回語兮麵前,伸手攤開,“眼下我已將你帶出來,回去之前,有沒有興趣聽聽笛曲?”
語兮皺眉抬首,心緒調轉不過來,越發想不透男人的打算。
帝後還在營地等待結果,自己單獨回去也實不妥當。和他獨處為難,可回了營地,旁人能避,那些架著身份硬要在自己麵前晃悠的,總歸是沒辦法避免。稍稍掂量,語兮也知自己沒有選擇,卻不懂這話中所言的笛曲從何而來。
察覺女子所想,祁軒將手又朝前遞了遞,另一手口邊吹哨,在黑風趕來之際,微微垂首就著女子的高度,“往日你撫琴,我自在旁欣賞。這回兒,也讓你瞧瞧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這門技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