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白瓷藏禍
十二月中的一天,語兮帶著憐兒和燕玲提著一些小點正走在去往梧鬆院的路上。
如今燕平王府兩名女眷皆有身孕,且查芝箬那邊即將臨盆,雙方都不想出什麽意外,一應的問安之禮便被全部擱下。
語兮的身子快四個月了,不過剛剛出懷,竟還沒開始害喜。冬日裏人容易畏寒不願走動,但靖承說活動身子有利於生產,是以語兮終究還是會偶爾出雲冥閣在府裏走走。隻不過不是去什麽僻靜的小院,單單去見見阮染霜而已。
說起來,這也是個無奈之舉。查芝箬那兒語兮自不願多去,可空在府裏遊蕩又太過漫無目的。既然阮染霜被祁軒收作義妹,平日裏有些相處也無可厚非。而且這人性子不急躁,語兮樂得與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說會兒話,便是兩相無言,也沒什麽好尷尬的。
本來考慮語兮身孕,走動幾次後,阮染霜便提出日後由她前往雲冥閣,免得語兮勞神。但如此對調,語兮想活動的目的就本末倒置。是以如今,都由語兮自行領人過去,阮染霜隻要備好吃食坐等即可。
行至能看到梧鬆院那棵大梧桐之際,語兮的腳步突然頓住。一旁攙著的憐兒側首看去,就見語兮抬手將自己的嘴捂住,秀眉微蹙,似有不適。
突如其來的惡心鬧得語兮不住的幹嘔,身子也不覺彎了下來,一手抓緊身旁憐兒的手臂,猶自控製不住身體的反應。
提著食盒的燕玲緊步上前,看了一眼語兮,轉向憐兒,“憐兒姐姐,這.……夫人是不是吃壞了什麽?”
憐兒正將全心的注意力都放在語兮身上,聽得燕玲詢問,這才想起,“是不是早膳吃的東西油膩了?小姐,你很難受嗎?”
語兮沒法兒回答,過了片刻,那股惡心的感覺才慢慢平複下來。她緩緩直起身子,由著憐兒輕柔地拍著她的脊背,口中的苦味一時還沒下去,卻到底是先開口安撫了兩人的情緒,“你們啊,忘了院使是怎麽說的了嗎?”
燕玲聞言有些發怔,偏頭細細回想。那邊的憐兒倒是先反應了過來,“所以小姐這是……開始害喜了?”
“你們還是姑娘家,自然是不大懂的。”語兮說著,又朝燕玲擺擺手,“快把那食盒拿遠些,我現在好像不大喜歡那個味道。”
燕玲聽得解釋,依言退後了些,但還是有些新奇的看著語兮,“夫人,你這害喜好突然啊,我都跟著走了一路了。”
語兮拍了拍憐兒示意不必再動作,緩緩呼出一口氣,“這我有什麽辦法。來的路上我還奇怪怎麽總能聞到一股很異樣的味道,直到你剛才湊過來我才斷定就是它禍害的我。”
燕玲聞言又將食盒背到身後,歎了口氣,“看來王爺又得重新安排菜單了。”
聽了這話,語兮不覺有些好笑,扯了扯身上攏著的披風,“他樂意,便隨他好了。”說著正欲繼續朝梧鬆院走去,結果才剛一抬步,那股惡心的感覺就又冒了頭。
語兮連忙轉身,擺手吩咐,“把食盒給大小姐送去,我就不過去了,讓她也不必專門探望。”話才說完,一陣欲嘔的感覺湧了上來。語兮捂嘴想吐,卻也不過是腸胃攪動,並不得解脫。
憐兒陪在語兮身邊,轉首看了眼正行禮欲退的燕玲,“回來把那食盒好好洗洗,省得留了氣味,讓小姐難受。”
燕玲頷首同意,這才轉身快步朝已是不遠的梧鬆院走去。
……
好在,語兮的害喜離開那引發征兆的醬香豬蹄後便減弱了許多,等到兩人步回雲冥閣,語兮的模樣已與平日無異。
如今被調整到近前伺候的品銘眼見二人這麽快就回了來,忙先準備了手爐,又轉而將炭火在院中燒旺扇煙,方拿回房中取暖。
語兮雖有些畏寒,但身子穩定下來後,已不再那般受不住寒意。等候品銘的片刻,她便獨自立在廊下去看那如今也已看慣的院景,望著那些開了不少小朵的梅樹,不禁輕笑出聲。
為了她的喜好,將不同季節的芙蓉和梅花布置在一起,引溫泉水調整周遭溫度,緩慢調整它們對環境對季節的適應能力,真是不可謂不用心。
手下意識地覆上自己微隆的小腹,那麽對於我們的孩子,你又會給她營造一個怎樣的環境呢?能打破那些權利之下無可奈何的禁錮嗎?
“夫人,回房吧。”品銘掀開門簾,輕輕喚了一聲站在廊下猶自想事兒的語兮。
被打斷的語兮驀然回神,想到自己方才的悵然若失,暗自有些懊惱。看來謝如默說得沒錯,孕期關鍵,確實容易胡思亂想。
憐兒去通知廚房午膳需作調整,品銘便一手隔開門簾,一麵平抬手臂由著語兮扶著隨進了房裏。
語兮的身子不重,自行落座並沒有大礙,隻是偎在如此暖和的房內,手上新繡的小肚兜還沒成型一朵花瓣,人就有些困意上頭。
堅持了好一會兒,到底有些熬不住,吩咐品銘把平日午睡慣用的小毯拿來,便合衣靠倒在了美人榻上,連那繡花撐都沒來及收一收。
及至留守的燕玲看到語兮悠悠醒轉,已是當日的午時三刻。
剛一覺醒來,人往往食欲不大,加之語兮害喜造成的口味變化,遲來的午膳到底也沒有吃得太香。好在語兮精神尚好,由憐兒燕玲陪著在內院走動消食片刻,才要回房繼續沒完成的繡品,就見品銘從外歸來。
方才用膳時就聽憐兒提起品銘被趙全叫走,雖不知是為何事,但既然人回來了,總會下意識的問上一句,“趙管家那邊有什麽要吩咐的嗎?”
因著祁軒對語兮的寵愛,雲冥閣中憐兒和品銘兩人儼然成了閣中最有影響力,甚至在府中地位也不低於趙全和燕晴的下人。而語兮本身的郡主身份,也讓她不再低查芝箬一頭,甚至到了可以對抗的地步。
語兮並不看重這些,但隻是她無所謂這些變化,不代表府中眾人也能將如今雲冥閣的上上下下當作尋常院落對待。畢竟誰都不敢保證,這位如今盛寵不衰的夫人會不會在背後告他們一狀。要知道,這枕邊風吹起來,效果最是可怕。
眼見語兮詢問,品銘瞥了眼她身側的憐兒和燕玲。燕玲雖有些懵懂,但三人相處已久,有些默契不言而喻。
“屋外有風,不如去屋裏說吧?”憐兒剛有提議,那邊燕玲已是附和。
語兮挑眉掃過兩人,倒也沒有深究,隨著當先走出撩起門簾的品銘就返回了廊下。
待得四人進屋,語兮落座桌邊,品銘這才開口,“夫人,有人捎了東西給你。”
語兮才覆上桌麵的手微微一頓,“有人是何人?”
“趙管家說是一個侍從在府外傳的話,沒有報上主人名姓,隻點名要將東西交給夫人。”品銘微垂著眸,私下卻在細細觀察語兮的神色。雲冥閣不是第一次接觸不知來路的東西,他擔心這會讓有了身孕的語兮情緒波動。
品銘回來路上本有猶豫是否要將此事按下,或是先告知王爺。但另一方麵,他認準效忠的人是語兮不是祁軒。所以,他沒法兒欺騙於她,至少,他不能代她做決定。
語兮看到品銘緩緩從袖中抽出一個小物件,遲疑的握了握,這才遞到她手上。女子微微蹙眉,手下意識的覆上自己的小腹,看著手中類似酒瓶一樣的白瓷,頓了許久才決定朝瓶內看去。
逆著光,造型收緊的瓶口讓語兮一時也分辨不清那裏麵的東西。靠近耳邊搖了搖,也未聞什麽明顯的響動。思量片刻,語兮索性將瓷瓶倒轉過來,晃了晃,登時有三樣東西掉落出來。
一朵花瓣上沾了類似紅色脂粉的芙蓉花,兩粒被分開包裹起來的未知之物。
燕玲看著桌上的東西,花瓣有些枯萎,像是保存了很長時日。再看那兩個揉成一團的東西,抿了抿唇,神色不覺有些微的緊張。
語兮用指尖捋開芙蓉花瓣,蹭了點那上麵的紅色粉末,湊近嗅了嗅,除卻本身的淡淡花香和並不濃鬱的脂粉氣,便再無其他。
而對於那兩粒包裹得幾乎一模一樣的東西,語兮順手剝開其中一顆,方方正正呈現褐色,竟透出些紅糖的甜味。語兮不敢以身嚐試,抬手吩咐,“去倒碗開水來。”
桌邊的三人交換了一下眼色,憐兒立即轉入內側,片刻後端了碗開水過來。
語兮將那方塊一樣的東西對著光又看了看,實在不得解,隻好整顆都扔進了憐兒放到手邊的碗中。
燕玲從旁看著碗裏的東西慢慢融化,卻似乎並未變成什麽其他的形狀,忍不住問道,“夫人,你有猜出這是什麽嗎?還有是誰送來的,可有頭緒?”
語兮還未作答,兩側的品銘和憐兒卻是一驚。雖然他們也心有疑惑,但大多時候若語兮自己不願說明,多餘去問,也是不得答案。
聞言語兮微微搖頭,“等這東西有了結果,說不定能理出個輪廓來。”說完,笑著轉頭去看憐兒和品銘,“你們其實很早就有這種想法,對吧?”
燕玲沒太明白,憐兒卻是稍稍抿起了唇,“小姐,雖然很多事你都不願明說,我們可能也確實幫不上什麽忙,但……”憐兒掃過其他兩人的臉,“我們能理解你有你的考量,況且,我們一直都在。”
語兮的嘴角不由又彎了幾分,伺候相處了這麽久,不愧是她的心腹,確實能懂她。
她不說,他們便不問,但她若開口,他們也絕不會錯過。
“我知道。”語兮說著,帶著滿足和感謝的笑意。視線重又回到碗裏,“這東西除了趙管家,還有幾人見過?”
“除了守門人外再無其他。另外,我已告知趙管家不必驚擾王爺王妃,一切全憑夫人決斷。”品銘略躬了身,即便在聽到語兮對他們的回應後,依舊恭敬的答話。
“嗯,處理得不錯。”語兮閉上的眼眸再度睜開,轉向熱氣漸散的瓷碗,“可看出是什麽了嗎?”
四人皆垂眸認真的看向碗中,倒是憐兒先開了口,“水都已經呈褐色了,那東西應當是化得差不多了吧?”說著又湊近了些,“小姐,這水上,是不是浮著什麽東西?”